“怎么回事?谁家结婚把婚车开到镇政府来了?”老杨推了推老花镜,一脸的纳闷。
只见镇政府的大门口,浩浩荡荡地走来了一支队伍。队伍的最前面,是几个精神抖擞的年轻人,敲着锣,打着鼓,吹着唢呐。队伍的中间,是几十个村民,他们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脸上洋溢着朴实而灿烂的笑容。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央,由四个壮汉抬着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巨大的、用红布和黄绸缎装饰起来的伞,伞面上用金线绣着四个大字——“德政流芳”。伞的四周,还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流苏和写着村民名字的小布条。
“万民伞!”
有人惊呼出声。
这年头,锦旗、奖状常见,可这种代表着旧时代最高民间荣誉的“万民伞”,已经几十年没见过了。这得是多大的恩情,多深的感激,才会让老百姓用这种最传统、最隆重的方式来表达?
整个镇政府大楼,像是被激活了一样,各个办公室的门都开了,一颗颗脑袋探了出来,所有人都被楼下这罕见的一幕给惊动了。
林晚晴也闻声走出了办公室,她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楼下那热闹非凡的场面,看着那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万民伞,脸上露出了沉稳而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这是她和苏正,收获的第一个,也是最沉甸甸的“果实”。
队伍在办公楼前停下,锣鼓声也渐渐平息。
石磨村的老村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中山装,胸口还戴着一朵大红花,显得格外精神。
他走到楼下,仰起头,用他那洪亮的大嗓门喊道:“我们是石磨村的村民!今天来,是特地来感谢镇政府!感谢林镇长!感谢苏正同志!”
“苏正同志?”
“哪个苏正?”
“办公室那个……临时工转正的苏正?”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无数道惊疑、羡慕、嫉妒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正站在人群后面,一脸不知所措的苏正。
苏正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怎么也没想到,村民们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更没想到,会直接点他的名。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可周围的同事们,已经自动给他让开了一条路,把他推到了最前面。
林晚晴在楼上,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去吧,这是你应得的。”
苏正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几位办公室的领导一起走下了楼。
老村长一看到苏正,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几步抢上前来,一把就抓住了苏正的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粗糙却温暖,充满了力量。
“好孩子!好同志啊!”老村长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要不是你,我们石磨村的村民,还不知道要喝多少年的苦咸水!你那份报告,是写到了我们全村人的心坎里啊!”
苏正被他晃得有些晕,只能尴尬地笑着:“老村长,您言重了,这都是政府的功劳,是林镇长领导有方,我……我就是跑跑腿,写了份报告而已。”
“不!”老村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都打听清楚了!要不是你翻出了十年前的旧档案,要不是你一次次往我们村里跑,要不是你那份报告写得情真意切,市里哪能这么快就给咱们解决问题!林镇长是好官,你,也是我们石磨村的大恩人!”
说着,他转过身,对着身后抬着万民伞的壮汉一挥手。
“把伞抬过来!今天,这把伞,我们全村人商量好了,就要亲手交到苏正同志的手里!”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万民伞,送给政府是荣誉,可点名送给一个刚转正没多久的小科员,这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感谢,而是把苏正当成了救苦救难的“青天大老爷”来看待。
苏正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太贵重了,我受不起,真的受不起!应该送给镇政府,送给林镇长!”
“你受得起!”老村长却异常坚持,他拉着苏正的手,硬是把他拽到了那把巨大的万民伞前,“孩子,你就别推辞了!这是我们全村人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石磨村的爷们儿!”
老村长的倔强,让苏正进退两难。
他求助地看向林晚晴,林晚晴却只是含笑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在她看来,这是苏正背后的“组织”应得的荣誉,苏正作为“代言人”,收下这把伞,合情合理。
“小苏,既然是村民们的一片心意,你就代表镇政府,先收下吧。”林晚晴开口了,一锤定音。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正再也无法推辞。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他被老村长拉着,伸出了手,轻轻地触摸到了那把巨大的万民伞的伞柄上。
伞柄是用一根老旧的木料打磨的,入手温润。
可就在苏正的手指与伞柄接触的瞬间,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异的暖流,突然从伞柄上传来。
那股暖流,不像电流那样麻痹,也不像热水那样滚烫。它温暖、磅礴、充满了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感激与喜悦之情。这股能量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他的身体,最后,像找到了归宿一般,尽数汇入了他裤子口袋里那支冰冷的钢笔之中。
苏正浑身一震,他清晰地感觉到,口袋里的那支英雄钢笔,在吸收了这股暖流之后,竟微微地、不易察觉地,发热了。
那是一种不同于以往吸收“官僚怨气”时的冰冷和躁动。
这是一种……温润的,厚重的,仿佛能滋养万物的奇异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