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小祖宗,怎么又弄成这样了?”李野子嘴里念叨着,眼神里满是心疼与无奈。她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蹲下身子,从学步车里小心翼翼地抱起儿子,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试图安抚他。
儿子哭得更凶了,小手紧紧抓着李野子的衣领,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李野子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手忙脚乱地解开他湿透的衣服,生怕孩子着凉。李野子轻轻拍了拍怀里哭闹不止的孩子,眼神中满是温柔与无奈。她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略显局促的七个人,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又不失礼貌:“真是不好意思,孩子最近有点闹腾。你们先在客厅坐一下吧,我给孩子换个尿布就来。”
李野子轻轻地合上卧室的门,确保孩子已经安稳入睡后,她蹲下身,从床底下拿出一本已尘封五年的日记。
李野子的日记记录了2 登山事故 林晚棠 张承 赵临 温阳 李野子 日记 矿泉水 昏睡 安全绳 老化 山顶平台...
李野子学姐日记里的碎片,像淬了冰的针,反复刺穿他试图维持的平静。一瓶可疑的矿泉水导致李野子关键的昏睡;一根离奇断裂的安全绳;一个永远消失在云顶山崖下的年轻生命——林晚棠;以及事发时,山顶平台上仅剩的三个人:张承、温阳、赵临。真相如同隐匿在浓稠迷雾中的巨兽,只偶尔露出模糊而狰狞的爪牙轮廓。无力感和焦灼像藤蔓,日夜缠绕着他的心脏,收紧,再收紧。失眠成了常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无声的叩问与挣扎。
深秋的午后,连斜射进来的阳光都显得格外倦怠,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狭长而苍白的光柱。万宇又一次被困在资料的死胡同里,烦躁如同黏腻潮湿的蛛网,将他紧紧裹住。他猛地摘下眼镜,手指用力揉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视线茫然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绪沉入一片更深的泥沼。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轻盈地从他身旁掠过,带起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万宇下意识地转头,只见顾晓妍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如一朵温柔的云朵般飘进了他的视线。
她像一株误入幽暗森林的白色鸢尾,纤细、脆弱,却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倔强。
她踮着脚尖,伸展的手臂绷直成一道柔韧的弧线,连衣裙的腰线被拉扯得如同一张满弦的弓,几乎能听到布料细微的呻吟。指尖在布满尘埃的书脊丛林里逡巡,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万宇甚至能想象那些陈旧纸张粗糙的肌理划过她指腹的触感,细微的痒意。
她探寻的动作毫无征兆地停滞。像是被空气里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那颗低垂的、深栗色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某种宿命感的姿态,转了过来。时间被无限拉长、粘稠。书架投下的巨大阴影如同舞台幕布沉重落下,而她,是唯一的追光焦点。
那双眼睛,像沉在深潭底的黑曜石,倒映着窗外灰蒙的天光,也倒映着他猝不及防的狼狈。万宇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死在标本板上的昆虫,所有的挣扎和喘息都在那道目光下无所遁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血液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逆流而上,烧灼着他的脸颊和耳根。他想移开视线,想把自己缩进身后更深的阴影里,但身体僵硬得如同被施了石化咒。
然后,他看到了——
极其浅淡,只在唇边漾开一丝涟漪,脆弱得仿佛是初春湖面上即将碎裂的薄冰。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没有明确的意味。不是喜悦,不是嘲讽,也不是安慰。它更像一种……疲惫的印记?一种看透了你所有慌乱和不堪之后的、无声的悲悯?或者,仅仅是她灵魂深处某个空洞的回响?
那笑意短暂地在她眼底流转,像投入深井的一颗小石子,激起一点微光,随即迅速被更浓稠的黑暗吞没。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像冬日结冰的湖面,
少女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精确得像一个精心设定的倒计时。她的视线滑过他紧蹙的眉心,如同抚过一道深刻的伤疤;掠过他眼底那片淤积的、深重的乌青,如同审视一片黑暗的墓园;最后,落在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上,仿佛在阅读一行注定悲剧的谶语。
那丝浅笑终于彻底消散,如同从未出现。她的眼神恢复了之前的空洞和平静,甚至多了一丝更深的、让人心悸的疏离。她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一丝轻盈地转过头,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视不过是万宇一场绝望的幻觉。纤长的手指坚定地搭上目标书脊,轻轻一抽——
一本硬壳书脊烫着银字的旧书被抽取出来,落入她怀中,像一个被找到的、沉默的证据。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
白色的裙裾在深褐色书架的缝隙间轻盈摆动,像一片被风吹拂的、即将凋零的花瓣。她抱着书,脚步无声,如同一个飘荡在古老图书馆里的白色幽灵。午后的光柱短暂地拥抱了她片刻,在她周身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随即又将她无情地抛入更深的阴影。那抹白色在巨大书架构成的迷宫间穿梭、跳跃、黯淡。
万宇的目光像被冻僵的藤蔓,死死缠绕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睁睁看着她绕过冰冷的大理石柱,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被一排排高耸如墓碑般的书架层层吞噬。
一步。裙摆消失在巨大的书架转角。
两步。光影彻底吞没了那片纯净的白。
三步。……
终于,在视野所能抵达的、最遥远最黑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