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吴镜玄:“守拙先生的笔记里说,‘顺其理而导之’。我最初不太明白,但现在觉得,或许就是去理解、去顺应这些‘联系’本身固有的道理,而不是像……”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而不是像我,或者像陆明远先生那样,试图去强行‘截断’、‘重连’,甚至‘抹除’它们,对吗?”吴镜玄替他说完了后面的话,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陈启默认了。
吴镜玄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却并无讥讽之意。“很接近本质的回答。守拙的路,是‘顺流而下’,做规则的维护者与引导者。而我和陆明远先生选择的路,是‘逆流而上’,做规则的修正者与重塑者。”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陆明远先生认为,现有的秩序充满了冗余、错误与不公,如同布满瑕疵的织物,唯有将其彻底拆解,按照更完美的图样重新编织,才能实现真正的‘净界’。而我……”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最初只是想获得力量,保护念儿,撕开那笼罩在她死亡之上的、由‘规则’编织的伪装……可惜,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力量的腐蚀,也……选错了借鉴的对象。”
煤油灯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将两人的影子在残破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那你现在呢?”陈启追问,“你现在清醒了,如何看待你过去所做的一切?那些因你‘修正’而死去的人呢?”
吴镜玄沉默了良久,昏黄的光线下,他的侧脸如同一尊饱经风霜的石雕。
“罪孽,无法洗刷。”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疯狂时的偏执与杀戮是事实,不会因如今的清醒而改变。我并非在寻求原谅或解脱。我坐在这里,只是想在我这残破不堪的躯壳和灵魂彻底消散之前,将我所知的、关于‘门’与‘钥匙’的真相,告诉可能肩负着不同未来的你。”
他转过头,那双古井般的眼睛直视着陈启,里面仿佛有星河流转:“你以为‘烛龙’只是想打开那扇‘秩序之扉’吗?不,那扇门,只是一个……坐标,一个通往更加古老、更加庞大、更加不可名状之‘存在’的路标。”
“‘钥匙’的存在,也并非仅仅是为了打开这扇门。更重要的使命是……稳定通道,确保门后的‘存在’在降临或显现时,不会因为规则的剧烈冲突而直接导致现实的崩解。我们是……缓冲器,也是……过滤器。”
这番话语如同惊雷,在陈启耳边炸响!他一直以为“钥匙”是为了开门,却没想到背后还隐藏着如此恐怖的真相!稳定通道?缓冲器?过滤器?门后的“存在”降临,竟需要“钥匙”来稳定?
“那……‘祂’到底是什么?”陈启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吴镜玄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忌惮与……一丝茫然。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陆明远先生的手札中语焉不详,只称之为‘源初之理’,‘万象之归墟’。‘烛龙’信奉祂,认为唯有祂的意志降临,才能对这个世界进行彻底的‘格式化’与‘重塑’。而守拙一脉,则世代守望,试图维持现状,延缓或者说……引导那个‘必然’的到来,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
他看向陈启,目光灼灼:“而现在,你,这把新生的‘钥匙’,站在了岔路口。是选择继承守拙的‘守望’,还是……走向另一条路?”
夜空之上,一片薄云缓缓飘过,露出了被遮掩的下弦月。清冷的月光洒落庭院,与昏黄的煤油灯光交织在一起,映照着对视的两人。
论道听雨居,真相的冰山终于显露一角。而陈启即将做出的选择,或许将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是走向彻底的“修正”,还是在动荡中寻求一线“守望”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