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居”的院门虚掩着,如同上次他们深夜造访时一样,仿佛一直在等待着某个特定的访客。陈启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微凉潮湿的空气,左眼窝那沉寂的“寂静漩涡”微微波动,并非预警危险的悸动,而是一种……平静的共鸣?仿佛里面的存在,与他,与他怀中的“观死镜”,本就同出一源。
他轻轻推开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
院内景象与记忆中并无二致,荒草萋萋,断壁残垣,弥漫着破败与遗忘的气息。然而,在正堂屋那片没有屋顶、可以直接望见星空的废墟中央,却多了一副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景象——
一张不知从何处搬来的、擦拭干净的旧式八仙桌,两把同样古旧的太师椅,相对而放。桌上一盏老式的煤油灯,跳动着豆大的昏黄光焰,勉强照亮方圆数米的范围。
吴镜玄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背对着门口,仰头望着那片被薄云遮掩的、星光稀疏的夜空。他依旧穿着那身蓝色的病号服,外面随意披了件深色的旧外套,身形比在隔离病房时更加瘦削,但坐姿却异常挺拔,不再是之前那种蜷缩或癫狂的姿态。
听到推门声,他缓缓转过头来。
煤油灯的光线映照在他脸上,陈启的心猛地一跳。
那张脸,依旧是吴镜玄的脸,布满了岁月和痛苦刻下的沟壑,苍白而憔悴。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充斥着疯狂血丝、或极度恐惧、或麻木空洞的眼睛,此刻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深,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与疲惫。里面再也找不到丝毫属于“狂人吴镜玄”的痕迹,仿佛换了一个灵魂。
“你来了。”吴镜玄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如同在招呼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坐。”
陈启警惕地走近,在另一把太师椅上坐下,与吴镜玄隔桌相对。他将怀中的“观死镜”取出,放在桌上,镜面在煤油灯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
吴镜玄的目光落在镜子上,那古井般的眼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似是怀念,又似是感慨。
“守拙的镜子……到底还是找到了你。”他轻轻叹息一声,目光重新投向陈启,“看来,他选对了人。”
“你……”陈启斟酌着词语,眼前的吴镜玄让他感到陌生而警惕,“还是吴镜玄吗?”
吴镜玄闻言,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无奈的自嘲:“是,也不是。疯癫的是我,恐惧的是我,如今坐在这里与你说话的,也是我。只不过……在‘秩序之扉’意志苏醒的刹那,在隔着无尽时空与那面镜子(指吴家古镜)再次共鸣的瞬间,某些被疯狂和恐惧掩盖的东西,终于得以浮现罢了。”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像一面蒙尘的镜子,被骤然擦亮,虽然裂痕依旧,却总算能映照出一些……真实。”
“你想谈什么?”陈启直接问道,“‘门’的真相?‘钥匙’的宿命?”
吴镜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仰头又望了一眼星空,昏黄的光线在他深陷的眼窝投下浓重的阴影。“在谈论那些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陈启。”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当你透过这面镜子,当你触碰‘死线’之时,你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是生命的脆弱,是命运的无常,还是……某种更加本质的东西?”
陈启微微一怔,没想到吴镜玄会先问这个。他沉默片刻,回想自己觉醒能力以来的种种经历,从最初的恐慌,到后来的探寻,再到与“观死镜”的共鸣,以及在地底直面“秩序之扉”的震撼。
“我看到的……是‘联系’。”陈启缓缓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总结自己的感受,“万物之间,生死之间,甚至规则之间,都存在着无数看不见的‘线’。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地流动、变化、相互作用。‘死线’,只是其中一种比较……显眼和决绝的联系断裂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