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与繁华如同潮水般退去,将那极致的热闹与暗藏的汹涌一并带走,最终只余下听雨轩深处,那间被布置得奢华喜庆到近乎窒息的婚房。
大红的龙凤喜烛燃烧着,烛泪层层堆叠,如同凝固的血色琥珀,映照得满室生辉。
鲛绡红帐,金丝银线绣着并蒂莲花与交颈鸳鸯,铺天盖地的红色,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甜腻的合欢花香,与残留的、属于离珩身上那清冽神威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心慌的氛x。
叶阑听僵硬地坐在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床沿边。
那身沉重无比的凤冠霞帔早已被侍女小心翼翼地卸下,换上了一身相对轻便些的、同样是大红色的丝质寝衣。
然而,卸去了外在的束缚,内心的枷锁却愈发沉重。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尖冰凉,甚至微微颤抖。
云疏月呕血离去时那绝望的眼神,如同梦魇,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每一次都带来锥心刺骨的痛楚。
而离珩那句低沉魔性的“阿听,听话,选我”,更是如同最坚固的锁链,将她牢牢捆缚在这令人窒息的婚房之中。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与一尊神明……同床共枕?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惧和荒谬。
她对他,只有那深入骨髓的敬畏与被迫屈从的无力感,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离珩走了进来。他已褪去了那身象征着神权与力量的暗金神袍,换上了一身与她同款的大红寝衣。
柔软的丝绸面料柔和了他周身那过于凌厉的威严,银发披散下来,少了几分神性的疏离,却依旧难掩那与生俱来的尊贵与风华。
赤金色的眼眸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比平日更加深邃难测。
他反手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婚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噼啪作响的烛火声。
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门边,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属于自己的所有物。
那目光并不带侵略性,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让叶阑听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很怕我?”离珩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婚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叶阑听心脏一缩,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在对上他那双赤金色眼眸时,所有谎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抿紧苍白的嘴唇,最终只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离珩缓步走了过来,他没有坐到她身边,而是停在了不远处的圆桌旁,执起了桌上那对用以合卺的、以暖玉雕成的酒杯。
杯中琥珀色的灵酒荡漾着微光。
“过来。”他说道,语气平淡,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叶阑听身体僵硬,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站起身,挪步到他面前。
她始终垂着头,盯着自己红色绣鞋的鞋尖,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离珩将其中一杯酒递到她面前。
叶阑听颤抖着手接过。指尖与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她如同被电击般,差点将酒杯摔落。
“喝了它。”离珩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自己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叶阑听看着杯中那晃动的液体,这合卺酒,本该是夫妻恩爱,永结同心的象征。可于她而言,却像是穿肠毒药。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仰头将酒液灌入喉中。
灵酒甘醇,带着磅礴的灵气,滑入腹中却只激起一片冰冷的寒意。
酒杯放回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仪式完成。
从此,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神妻,流云渡与神只联结的纽带。
这个认知,让叶阑听感到一阵眩晕般的绝望。
离珩看着她那副仿佛即将赴死的模样,赤金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忽然伸出手,并非触碰她,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听雨轩的新房内,红烛高燃,跳跃的火光将满室奢华的陈设映照得一片暖融,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与疏离。
叶阑听僵直地坐在铺着龙凤呈祥锦被的床沿,头上沉重的凤冠已被取下,但那份无形的重量似乎依旧压在心头。
繁复华美的嫁衣如同一个精致的牢笼,将她紧紧包裹。
她能听到自己微弱而急促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离珩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已褪去了那身星辰神袍,换上了一袭较为简单的暗红色常服,银发披散,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凛然神威,却多了几分难以接近的孤寂。
他周身那淡淡的金光与黑红气息依旧在无声纠缠,提醒着叶阑听他重伤未愈的事实,也提醒着他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时间一点点流逝,红烛泪淌,凝结成珠。
叶阑听的心从最初的惶恐、无措,渐渐变得麻木。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名义上的夫君,这位高高在上的神只。
终于,离珩缓缓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