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是给众生旳,不是独给本尊的。”
他转回头,继续凝视着雕像,“恨也好。恨,说明他还在意。总好过……彻底的无视。”
他挥了挥手,让老魔将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栖梧穿梭在一尊尊雕像之间,如同巡礼自己荒芜心墙上唯一的光。
他停在那尊星辰泪雕成的小像前,指尖悬在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最终,他只是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将一个吻,隔空印在了那小像微凉的“额头”上。
“师尊……”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厉害。
“若早知今日……若早知只需您一个眼神便能令我神魂战栗……当初……”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基座上,赤发垂落,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
高大的身躯微微蜷缩,流露出与魔尊身份截然不同的脆弱。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直起身,眼底的波动已被压下,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只是那份沉静之下,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走到殿内最中心的位置。
那里原本矗立着那尊血腥邪像,如今已被清理一空,只留下一个宽阔的平台。
这是最与众不同的雕塑…
这尊雕像用的材料并非多么惊天动地,只是最纯净无暇的“羊脂灵玉”,却温润通透无比。
雕刻的是离阙最平常的一个姿态——于魔宫庭院中,负手而立,微微仰头望着魔界终年不变的晦暗天空。
侧脸线条清隽流畅,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仿佛在推演什么,又仿佛只是片刻的放空。
没有神通光华,没有悲悯众生,只是一个真实的、安静的离阙。
这是栖梧雕坏了一千三百多次后,最满意的一尊。
没有附加任何他狂热的幻想与执念,只是笨拙地、一遍遍回忆、修正,试图靠近那个人最本真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尊玉像捧出来,置于平台之上。
然后,他后退几步,竟是整理了一下衣袍,无比郑重地,对着那尊玉像,躬身行了一个弟子礼。
姿态标准,神情肃穆,带着发自内心的敬重。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完成了某种至关重要的仪式,长长地、舒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满殿的“离阙”,眼神温柔而复杂,如同告别。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走向殿外。
玄铁巨门缓缓开启,外界的光线涌入,为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来人。”
“魔尊!”守候的魔将立刻上前。
“将此殿封存。未有本尊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他的命令简洁有力。
“那这些雕像……”魔将迟疑。
“留着。”栖梧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它们在此处,很好。”
他不再多言,赤色的身影融入魔宫走廊的阴影中,径直朝着地底血海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力量,需要变得更强,才能在未来可能的风暴中,拥有站在那人身旁、而非成为拖累的资格。
殿门缓缓闭合,将满室璀璨与无声的告白,悄然锁紧。
而在主殿方向,静修中的离阙似有所感,睫羽微颤,缓缓睁开冰蓝色的眼眸,望向禁殿的方向,静默良久,终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那叹息声消散在空寂的殿中,无人听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