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弥补?你以为,万载孤寂与恨意,是你能弥补的?”
阿沅的小脸瞬间白了白。
但烬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猛地愣住。
“留在吾身边,本身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日日面对吾,想起你的背叛,承受吾或许随时会改变的心意……这,才是真正的赎罪。”
他的话语冰冷而残酷,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应允。
阿沅怔怔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烬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说,不习惯如此直白地表露心迹(即便是以这种扭曲的方式)。他移开目光,挥了挥手:
“够了。既然选择留下,便收起那副哭哭啼啼的模样。魔神殿不养无用之人。”
他顿了顿,语气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偏殿有一处‘暖玉清池’,对你稳固神魂、化去体内淤塞的阴煞之气有好处。”他像是随口一提,目光并未看她,“自己去。”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沉睡或冥想,不再理会她。
阿沅站在原地,消化着他这番话。
惩罚……赎罪……留下……还有……暖玉清池?
她看着王座上那张俊美却疲惫的侧颜,心中百感交集。尊上他……终究还是心软了吧?用最冷硬的话语,却为她安排了疗伤之所。
一种混合着酸楚、愧疚、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悄悄地在心底蔓延开。
她对着王座的方向,轻轻地、郑重地行了一个万载前最熟悉的礼。
“是,尊上。阿沅……明白了。”
她转过身,按照记忆中对魔神殿格局的模糊印象,小心翼翼地朝着偏殿方向走去。
直到那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王座上的烬,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复杂。
恨意仍在心底嘶吼,万载的伤疤岂是轻易能抚平?
可当她那双含泪却坚定的眼睛望着他,说出“愿意留下”时,那冰封的心脏角落,竟又可耻地渗出一丝……悸动。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与柔软的触感。
“……麻烦的小东西。”他低声自语,语气却不再是纯粹的冰冷。
而走向偏殿的阿沅,在推开那扇萦绕着温热气息的殿门,看到那氤氲着浓郁灵气的乳白色清池时,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
她踏入温暖的池水中,任由那精纯的能量滋养着受损的神魂和身体。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她靠在池边,昏昏欲睡。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她指尖划过池底光滑的玉石,忽然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她下意识地捞了起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十分古旧的桐木盒子,被藏在池底边缘的缝隙里,盒子上还贴着一张早已失效、却依旧能感受到书写者强大力量的封印符箓。
这是……?
阿沅的睡意瞬间驱散。
尊上的清池里,怎么会藏着这样一个盒子?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揭开了那张失效的符箓,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宝,只有几件看似普通却让她瞬间瞳孔骤缩、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物品——
一截干枯发黑的、仿佛被烧焦的狐狸尾巴尖毛。
一枚断裂的、材质普通的青玉发簪。
还有……一幅小小的、用特殊颜料绘制的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巧笑倩兮、眼眸清澈的白衣少女,正依偎在一个玄衣男子身边,仰头看着他,笑容灿烂而幸福。那男子的容颜……正是烬!
只是画像上的他,眉眼间没有丝毫冰寒,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与宠溺!
而让阿沅浑身冰冷的,是画像的一角,用娟秀却带着决绝意味的字迹,题着几行小诗——
“痴心错付逆阴阳,魂锁荒古恨意长。
莫道情深终蚀骨,乾坤镜下……俱亡。”
最后四个字,仿佛带着血淋淋的诅咒,刺痛了阿沅的眼睛!
乾坤镜?
俱亡?
这是什么意思?!
这画像……这诗……是谁留下的?!
尊上知道这个盒子的存在吗?
刚刚缓和些许的心情,瞬间被更大的迷雾与寒意笼罩。
温暖的池水,似乎也失去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