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桥婆那双死寂的、几乎从未流露过困惑的浑浊眼珠,此刻竟像是生锈的机括般,在离珩的手指和脸庞之间来回移动了数次。
她干瘪的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无声的、基于古老规则的查验。
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并未消散,反而因为她的迟疑而变得更加诡异和紧绷。
清芷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离珩更是僵在原地,伸出的右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觉得被那老妪的目光扫过,如同被冰冷的毒蛇舔舐。
“……古怪。”良久,骨桥婆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比之前更加干涩难听。
她悬在半空的枯手缓缓收回,拄回了那根白骨拐杖上,但那双令人不适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定的离珩,“因果线……为何自行削弱?宛若……骨已离体?”
她的疑惑几乎化为实质,带着一种规则的重量压向离珩。若离珩此刻真是凭借自身能力或宝物遮掩,在这等直视本源规则的注视下,恐怕早已露馅。
但此刻,离珩身上的一切反馈,都在“无相千面”构建的完美伪装下,与“刚刚被取走指骨”的状态严丝合缝地匹配着。
那微弱了一线的气息,那本源处恰到好处的“缺损”感,甚至那因“失去灵骨”而自然产生的、对周围阴死之气的稍弱抗性,都毫无破绽!
这一切,自然是离阙的杰作。
方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利用对“索骨”规则的初步解析,以及对骨桥婆气息的摹刻,做了一件极其胆大包天的事情——
他先是以自身磅礴仙力为基,混合了对离珩气息的完美模拟,并极其精妙地注入了一丝伪造的“新鲜离体血气”与“因果剥离”的韵味,凭空创造了一截“虚假的指骨”气息,并迅速将其收敛隔绝(收入袖中只是障眼法,实则是以空间手段暂时封存了这股模拟气息)。
紧接着,他右手拂过离珩肩头,实则是将“无相千面”的神通之力覆盖离珩全身,并非简单的幻术,而是从更深层的“存在”层面,暂时“修改”了离珩呈现给外界规则(尤其是骨桥婆所执掌的那部分索骨规则)的“状态”,将他伪装成了一个“刚刚被取走指骨”的修士。
这种欺骗,已然涉及到了法则层面!是真正意义上的“瞒天过海”!
离阙面色平静,仿佛对骨桥婆的疑惑毫不知情,甚至微微蹙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解与一丝被质疑的不悦:
“阁下何出此言?骨尚未取,何来离体之说?莫非是规则有变,不需取骨了?”他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引导对方怀疑自身的规则感应,而非怀疑他们做了手脚。
骨桥婆沉默着,那空洞的目光再次仔仔细细地“扫描”着离珩。周围深渊的死气都仿佛随着她的沉默而凝固。
离珩的心跳如擂鼓,但他牢记师尊的叮嘱,竭力保持镇定,甚至努力回想失去重要东西时应有的那丝虚弱与茫然。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骨桥婆终于再次动了,她缓缓摇了摇头,嘶哑道:
“规矩……不会错。需索之骨,必有其用。因果虽异,骨……仍需取。”
她并未完全被迷惑,古老的规则在她意识中根深蒂固,告诉她必须拿到那截指骨。
但她的感知又明确告诉她,眼前这个“因果异数”的状态不对,似乎已经“支付”过了?
这种矛盾让她的行为逻辑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僵持。
最终,古老的职责压过了瞬间的疑惑。
她再次伸出那干枯得如同鬼爪般的手,但这一次,目标却不是离珩的手指,而是径直指向离阙——或者说,指向离阙那收敛了模拟指骨气息的袖袍!
“你……”骨桥婆的死鱼眼盯着离阙的袖子,那里有她无法理解、但确确实实存在的、带着“离珩”气息与“新鲜离体”意味的波动,“……你身上,有‘骨’的气息。交出……来。”
离阙心中凛然。果然,这等存在没那么好完全欺骗。
她或许无法理解离阙是如何做到的,但她执掌索骨规则,对于“骨”的存在,尤其是与目标因果紧密相连的“骨”,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
她绕过了无法理解的“离珩状态”,直接索要那个她感知到的、更符合“索骨”规则目标的“实体”!
这一刻,压力给到了离阙。
若交出那模拟的“指骨”,这骨桥婆是否会认可?这伪造之物能否骗过最终融入骨桥、平息因果的环节?若被识破是假,后果不堪设想。
若不交,骨桥婆必然强行索要,冲突一触即发。
电光火石间,离阙做出了决断。
他面上露出一丝“恍然”,仿佛才明白骨桥婆的意思,又带着几分“原来如此”的无奈,微微颔首:“原来阁下所指是这个。”
他手腕一翻,那缕被模拟、封存的气息再次浮现于掌心,凝聚成一截微光闪烁、宛若实质的指骨虚影,其上的气息与离珩同源,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仿佛刚被斩断的因果涟漪。
“方才我为弟子稳固神魂,以防取骨时伤及根本,不得已暂时将其一缕本源骨气引出体外温养。”
离阙面不改色地说着临时编造的、听起来合情合理的理由,并将那截“指骨虚影”托到对方面前,“既然阁下需此物,那便请取走吧。只望莫再为难小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