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骨桥婆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离阙，那目光似乎带着一种审视，又似乎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嘶哑地笑了笑，声音如同夜枭：“替代？骨桥渡，只认灵骨。此子身负之因果，扰及阴阳，非其本源指骨不可平。此乃……规矩。”
栖梧不在，但离阙能感觉到，若是他在此地，此刻恐怕早已魔焰滔天地动手了。
离阙并未动怒，只是继续道：“规矩亦是人定。万物相生相克，既有因果扰动，想必亦有其他平息之法。若需付出代价，只要不伤我徒儿道基，我可一力承担。”
骨桥婆沉默了，那双死寂的眼睛盯着离阙，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周围只有深渊阴风的呼啸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干涩：
“你……很不同。身具莫测之力，却愿为弟子承负……可惜，规矩，就是规矩。”
她缓缓摇头，“他的骨，必须取。若强拒……阴阳逆冲，界隙崩塌，因果反噬……第一个碾碎的，便是他。”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冰冷的、宿命般的意味，不容转圜。
清芷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离阙眼底深处，冰蓝色的光芒微不可查地流转起来。
他知道，言语恐已难通。就在他思索对策之际，神识海中，那枚得自系统、许久未曾有动静的“无相千面”神通符箓，忽然微微发热，传递出一段晦涩而玄奥的信息。
千面非面，无相万相。幻形易容，乃其末技。
窥因果之线，拟命格之痕，摹众生之息，方为其本。
以心为模，以念为刃，可塑己身，亦可惑乱天机……
一段明悟如同闪电般划过离阙的心头。
他此前对“无相千面”的理解，大多停留在变化外形、模拟气息的层面。
直至此刻，面对这涉及因果、命格的古老规则压迫，神通符箓自主响应，才向他揭开了更深一层的奥秘——欺骗，不仅仅是欺骗眼睛和神识，甚至可以欺骗规则，欺骗那纠缠不清的因果线！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骨桥婆，投向这片诡异的阴阳界隙，感受着那针对离珩的特殊因果锁定。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或许……不必牺牲阿珩的指骨。
但他需要时间，需要近距离地、深入地感知和解析这种“索骨”规则的核心，以及骨桥婆身上的气息与命格特质。
离阙面上不动声色，仿佛因骨桥婆的坚决而陷入沉默和权衡。
他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飞速推演的冰蓝神光，声音放缓，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妥协之意：
“既然规矩如此……可否容我，再为弟子稍作准备，以期将取骨之损，降至最低？”
他的请求合情合理，语气诚恳，听不出任何异样。
那骨桥婆麻木地看着他，似乎并不在意这点细微的要求，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嘶哑道：“一炷香。莫要……耍花样。”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众人，佝偻着身子，拄着白骨拐杖，缓缓走回了那堆白骨山下的洞口旁，如同化作了一尊雕塑，与那片死寂的骨山融为一体。
深渊之畔，阴风更厉。
离阙转身，对清芷等人温声道：“你们在此守候，照看好阿沅。我与阿珩到那边稍作调息。”
他指的是不远处一片相对平整的岩石后。
清芷、青岚和璇玑子虽心中焦急，却也只能点头应下，看着离阙带着离珩走向那边。
离珩心中忐忑，低声道：“师尊，我……”
“凝神，静气。”离阙打断他，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相信为师。”
走到岩石之后，隔绝了大部分视线。离阙指尖迅速弹出几道隐匿和隔绝探查的简易法诀，虽未必能完全瞒过那深不可测的骨桥婆，但至少能干扰一二。
他让离珩盘膝坐下，自己则一手轻轻搭在离珩的肩头，看似在助他调息，稳定心神。
实则，离阙的全部心神，都已沉入体内，催动了那枚“无相千面”神通符箓！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简单的变化外形。
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沿着那冥冥中从骨桥婆处延伸而来、缠绕在离珩身上的那道“索骨因果线”，逆流而上，小心翼翼地感知、解析着其中蕴含的古老规则印记、那股独特的、冰冷死寂的“索求”意念。
同时，他分出一缕神识，遥遥锁定那骨山洞口如雕塑般的骨桥婆，无比细致地观察、摹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每一丝气息——
那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死气、那与忘川支流共鸣的阴寒、那执掌某种规则所带来的独特威压、甚至她那干瘪躯体内微弱的生机流转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