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一声微弱到近乎幻觉的呻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寝殿内长久以来的、只有药香和呼吸声的死寂。
离阙握着玉勺的手,悬停在半空,凝滞如同冰雕。
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在栖梧苍白干裂的唇上。
那声微弱的、破碎的气音,正源自那里。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离阙屏住了呼吸,周身流转的冰系灵力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他维持着倾身喂药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冰蓝色眼眸,死死锁着栖梧紧闭的眼睑,仿佛要将那层薄薄的血肉看穿。
一秒。两秒。
栖梧枯槁的脸上,那深陷眼窝之上的、覆盖着灰败皮肤的眼睑,极其艰难地、如同挣脱万钧重负般,颤抖着,掀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缝隙之下,露出的不再是死寂的空洞,而是一片混沌的灰暗。
眼珠艰难地转动着,仿佛蒙着厚厚的尘埃,视线毫无焦距地掠过离阙近在咫尺的、凝滞的脸庞,掠过他手中还氤氲着热气的玉勺,最终茫然地定格在头顶夜明珠柔和的光晕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迷茫、未散的惊悸,还有一种被强行拽回现实、却不知身在何处的巨大陌生感。
“……师……尊?”破碎的、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艰难地从栖梧干裂的唇缝中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不确定,仿佛在确认一个荒诞的梦境。
“嗯。”离阙的声音响起,平淡无波,甚至比平日里更加清冷。他悬停的手腕终于动了,玉勺平稳地收回,放回温热的玉碗中。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刻板的冷静。
他拿起旁边温热的软帕,动作依旧细致,仿佛刚才那声呻吟和睁开的双眼从未存在过,轻轻地擦拭掉栖梧唇边因为刚才微弱发声而裂开渗出的细小血珠。
这过分的平静,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栖梧心头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病态的希冀。巨大的荒谬感和惶恐再次攫住了他。
果然…师尊知道了。知道他内心最卑劣的恐惧和渴望,所以此刻才会如此…漠然?还是…厌恶?
“我…在哪?”栖梧艰难地转动着混沌的眼珠,试图看清周围。
不是锁魂塔那令人绝望的幽暗和痛苦,也不是玄天宗摇光殿的清冷孤高。
这里…有种被强行糅合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温暖,静谧,带着药香…还有离阙身上那清冽的寒梅气息。
“魔宫。”离阙的回答言简意赅。他放下软帕,拿起另一块浸湿了温水的,开始擦拭栖梧枯瘦冰冷的手指。
动作依旧轻柔,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冷的皮肤传递过来,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让栖梧的心更加冰凉。
魔宫…他的魔宫?那个被他点燃、在厮杀中崩塌的魔宫?师尊…把他带回了这里?为什么?
“为…什么?”栖梧的声音更加沙哑,带着浓重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无法理解。他罪该万死,灵力尽失,已是废人。师尊应该杀了他,或者把他永远囚禁在锁魂塔,任其自生自灭。
带回魔宫?这不合逻辑!除非…是为了更彻底的折磨?为了将他囚禁在这个充满他昔日罪孽的地方,日夜提醒?
离阙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着,专注地看着栖梧枯瘦的手掌,仿佛那是什么需要精心打理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