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尊…
…他在…照顾我…
…像照顾…易碎的琉璃…
这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锁魂塔的噬魂罡风更加猛烈!
荒谬!
他栖梧,曾经的魔尊,满手血腥,罪孽滔天,将最清冷孤高的神明拖入泥沼,囚于金笼,亵渎于神像之前…他应该被挫骨扬灰,应该永坠无间地狱!
他怎配…怎配得到这样的守护?怎配得到这样的…温柔?
巨大的荒谬感之后,是灭顶的惶恐。
师尊…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知道了自己识海深处那被冰封的恐惧,知道了那渴望宁静安眠的脆弱!
所以他才会这样…像对待一个毫无威胁的、需要怜悯的残废一样对待自己!
这念头如同毒刺,狠狠扎进栖梧残存的意识!比身体的痛苦更让他难以忍受!他想嘶吼,想挣扎,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怜悯”!
然而,他做不到。
他的身体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沉在温暖的海底,连抬起一根睫毛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被动地、无力地承受着这一切。
承受着那温热的软帕拂过皮肤的触感。
承受着那清凉药膏涂抹伤口的微痛与舒缓。
承受着苦涩药汁被耐心喂入的湿润。
承受着那冰蓝色灵力如涓涓细流般,不知疲倦地温养着他破碎的一切。
这持续不断的、无微不至的守护,如同最温柔的酷刑,反复凌迟着他仅存的自尊和认知。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灭顶的惶恐和荒谬之中…心底最深处…竟会滋生出一丝…贪恋?
当那带着清冽气息的指尖,极其小心地避开他胸腹最深的伤口,为他擦拭腰侧时…
当那苦涩的药汁被喂入,喉咙间传来被滋润的微弱舒适感时…
当那冰蓝色的灵力流注入干涸的经脉,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时…
一种病态的、如同罂粟般令人沉溺的暖流,会不受控制地从意识的最底层弥漫开来。
好暖…
…别停…
…就这样…
这念头如此卑劣,如此懦弱,却如此真实!
如果醒来,意味着要面对自己犯下的滔天罪孽,面对师尊那洞悉一切的、复杂的眼神(那眼神里会有痛恨吗?会有厌恶吗?),面对玄天宗的追杀,面对整个修真界的敌意…
如果醒来,意味着这令人沉溺的温柔守护…会立刻终止…
那么…
栖梧残存的意识在温暖的深海之底,发出无声的、绝望而卑劣的悲鸣:
…我宁愿…
…永远…不要醒来…
就让这具残破的躯壳,永远沉睡在这由师尊亲手构筑的、温暖的牢笼里。
让他永远承受着这温柔的酷刑。
让他永远沉溺在这份…用毁灭换来的、扭曲的守护之中。
这念头如同最深的诅咒,缠绕上他仅存的意识。他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更深地沉入那包裹周身的暖意和离阙无声的守护里,如同沉入一场不愿醒来的、甘甜的噩梦。
寝殿内,夜明珠的光晕柔和依旧。
离阙为栖梧涂抹完最后一处药膏,细致地为他系好里衣的系带。
他拿起温热的软帕,再次轻轻擦拭栖梧苍白枯槁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沉睡的婴孩。
他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着,落在栖梧毫无生气的脸上,目光深沉,如同古井无波。
只有那心口墨色衣料下,那团缓慢搏动着的紫黑色光芒,似乎随着他指尖的动作,极其微弱地…呼应了一下。
离阙的指尖,在栖梧冰冷的颊边,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