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依旧我行我素,埋首于她的书海和研究中,仿佛周遭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只是偶尔,在空旷的走廊里,看到虞安舟那更加孤寂沉默、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沉重背影时,她的目光会微微停顿一下。
一颗原本可能萌发友谊的种子,尚未破土便已在猜忌和流言的寒霜中,悄然枯萎。
……
保送风波尚未完全平息,一纸匿名举报信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再次在省重点中学掀起了滔天巨浪。
举报信内容直指沈懿,措辞激烈,罗列数条“罪状”。
其一,长期无故旷课、迟到早退,屡次违反校纪校规,品行有亏。 其二,在校期间从事与学习无关的商业活动,疑似私下非法行医,影响恶劣。 其三,其转学资格存疑,或存在利用不正当手段获取优质教育资源的嫌疑。 其四,与校外社会人员交往过密,关系暧昧,有损校誉。
信件末尾,还“义正辞严”地写道:“如此品行不端、目无纪律的学生,如何能代表我校形象?若其保送资格属实,更是对教育公平的巨大讽刺!请学校严查!”
这封信同时被投递到了校长办公室、教务处甚至市教育局的举报信箱。
学校高层震怒,并非完全相信举报内容,而是此事关乎学校声誉,必须严肃处理。尤其是“非法行医”和“转学资格”两条,若为真,后果严重。
班主任脸色铁青地找到沈懿,将举报信的内容大致告知了她,语气沉重:“沈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学校需要你给出解释。”
若是之前,沈懿或许还要费心猜度一下举报者是谁。是嫉妒她成绩的?还是其他讨厌她的人?
但现在,答案简直简单明了得可笑。
很显然这个举报人显然不知她放弃了保送资格的内情。而且在她明确拒绝保送、名额并未落在她头上之后,谁最有可能因希望落空而愤懑不平、继而将怨气转向她这个“疑似”的竞争者?谁又对她“无故离校”实则是去韩家或医院、与“校外人员”来往周予安和周瑞昌还有韩家的情况有所察觉甚至误解?
只有虞安舟。
真是天大的讽刺。
她真心觉得那名额定给他更合适,出于一种近乎施舍的“公道心”,出手点拨,甚至在他被流言中伤时也未曾落井下石。结果,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背后捅来的冰冷刀子。
一种极其荒谬的、带着一丝冰凉嘲弄的情绪掠过她的心头。
她甚至懒得生气,只觉得无比可笑。人心之愚昧与卑劣,果然古今皆然。
她看着焦急的班主任,神色平静得仿佛被举报的是别人:“旷课离校,事出有因,我可以提供证明。非法行医,纯属诬陷。转学资格,合理合法。与他人交往,正常人际。”
她的回答简短有力,却并未过多解释。
“证明?什么证明?”
班主任追问。
沈懿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递了过去。
班主任疑惑地打开,里面是几份盖着红章的文件。
一份是清风道长的执业医师资格证书复印件。 一份是经过公证处公证的《传统医学师承关系合同书》,明确写明沈懿拜清风道长为师,学习中医,并附有公证日期。 一份是韩兆庭老爷子的保健医生出具的、邀请沈懿参与“中医保健方案探讨”的正式函件,这是韩家帮忙准备的,用以解释她出入韩家的合理性。 最后,还有一份省教育厅关于跨区域转学的相关政策文件复印件,她的转学完全符合规定。
铁证如山。
尤其是那份《师承合同》,清晰表明她离校是进行正规的师承学习,受《中医药法》保护,绝非无故旷课,更谈不上“非法行医”!
而韩家的函件,则将她与“社会人员”的交往定性为正常的学术请教和医疗合作。
班主任看着这些文件,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她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转学生,背后有着怎样的能量和合规的安排。
那举报信,简直像个拙劣的笑话!
“这……原来是这样……
”班主任长舒一口气,随即又愤慨起来:“这举报人太可恶了!完全是污蔑!沈懿同学,你放心,学校一定会还你清白!”
“不必了。”
沈懿淡淡道,收回文件:“清者自清。学校如何处理,是学校的事。若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她懒得去追究是谁举报的,更不想看学校上演什么“严查还清白”的戏码。
在她看来,这一切无聊透顶。
班主任看着她毫不在意、转身就走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风波在校方内部迅速平息。
调查结果显而易见,举报内容不实,校方甚至严厉批评了泄露保送评议内部消息和恶意揣测的行为,但未公开点名虞安舟。
然而,谣言并未完全停止,只是转变了风向,开始猜测沈懿“背景深厚”、“连学校都动不了她”。
沈懿对此充耳不闻。
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向学校申请了更灵活的“师承学习”时间,减少了在校时长,更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如今清风道长的执业资格已获解决,而她的前途也豁然开朗。按照政策,师承关系公证满三年,她年满十八周岁后,便可报名参加中医执业助理医师资格考试。
这条路,比通过高考进入医学院再取得执业资格,更直接,更符合她的需求。
韩家在此事中出力不少,于情于理,她都该去正式道谢。
这日午后,她向学校告了假,准备前往韩家所在的别墅区。
她没有让韩家派车来接,而是选择了步行加公交,她想顺便逛逛中药店,看看省城的药材成色。
路过一家老字号参茸行时,她驻足片刻,挑选了一支品相不错的野山参,又配了几味温补而不燥烈的药材,请店员用礼盒装好,准备送给韩老爷子调养身体。
提着礼盒,她穿行在省城繁华的街道上。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却驱不散她眉宇间那抹惯有的清冷。
就在她即将走到公交站台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角,脚步微微一顿。
只见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夹克、身形瘦削、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墙边,低头看着报纸,姿态看似悠闲,但沈懿敏锐地注意到,他捏着报纸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帽檐下的视线并非落在报纸上,而是极其快速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马路对面的一家咖啡馆。
更引人注意的是他的气息。
呼吸略促,但极力压制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和新伤特有的痛楚感。他露出的手腕部位,肤色苍白,但肌肉线条精悍,虎口和指关节处有厚厚的老茧——那是长期握持某种特定器械,很可能是现代枪械或冷兵器留下的痕迹。
几乎是一瞬间,沈懿就做出了判断。
此人受过不轻的外伤,正在被人追踪或躲避什么,且绝非普通百姓,那股子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混合着血腥与煞气的精干气息,瞒不过她的感知。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咖啡馆里走出来两个穿着黑西装、目光锐利的男人,他们看似随意地站在门口抽烟,眼神却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街面。
灰夹克男人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下意识地就要转身融入身后的小巷。
但沈懿的动作更快。
她仿佛只是无意间走到他身边,脚步一个“踉跄”,手中的药材礼盒“不小心”脱手,正好掉在男人脚边,里面的药材散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