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没有急于出兵寻找蒙古主力决战,也没有立刻部署对刘整的清剿,而是发布了一道《告北疆将士书》。
这道文书没有回避刘整叛变的事实,反而将其叛国行径公之于众,痛斥其“背弃君父,投靠腥膻,为虎作伥,残害同胞”的罪行。但同时,文书明确宣布:“刘整一人之恶,与北疆浴血奋战之广大将士无涉!朝廷明察秋毫,绝不会因逆贼一人而疑及忠良!凡我大宋将士,无论旧部新军,只要奋勇杀敌,保境安民,便是国家栋梁,本帅一视同仁,论功行赏,绝不吝啬!”
这道文书,通过快马、信鸽,迅速传遍黄河沿线各个军营、堡垒。它像一阵及时雨,一定程度上冲刷了因刘整叛变而笼罩在军中的猜疑和恐慌阴霾。许多原本忐忑不安的北疆旧部,得知陆明远亲临前线,并做出如此承诺,军心逐渐稳定下来。
稳定内部的同时,陆明远的目光始终盯着对岸的敌人。他判断,蒙古大汗虽然势大,但劳师远征,意在速战,最希望的就是宋军主力渡过黄河,与其在平原决战。而刘整,则是蒙古人用来搅乱宋军、寻找破绽的最好棋子。
“要破蒙古,需先挫刘整。”陆明远在帅府中,对几位核心将领分析道,“刘整新附,急于立功以取信于蒙古大汗。其用兵,喜用奇,好冒险。我等正可利用此点。”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部署。他故意示弱于澶州对岸的蒙古主力,做出粮草不济、兵力不足的假象,暗中却抽调赵方和杜杲麾下的部分精锐,交由韩震等绝对可靠的旧部将领,组成数支机动灵活的精干队伍。他们的任务不是与敌正面交锋,而是潜伏过河,专门针对刘整的叛军进行猎杀和反制。
“韩震,”陆明远将一枚令箭交给他,目光深沉,“你带一队人,目标不是刘整本人,而是他派出去招降纳叛、散布谣言的使者,以及他依赖的粮草补给线。记住,要快,要狠,要让他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威胁,却抓不住我们的影子。我要让他这支‘先锋’,变成惊弓之鸟!”
“末将明白!”韩震接过令箭,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
与此同时,陆明远又亲自给困守真定的孟珙写了一封密信,内容只有寥寥数语,却至关重要:“真定乃棋眼,务必再坚守半月。援军及粮草,已设法输送。待时机至,里应外合,痛击虏酋。”
他将密信交给一名身手绝佳、善于潜行的斥候,令其不惜一切代价,潜入真定,交到孟珙手中。
安排完这一切,陆明远登上澶州北城的城墙。时近黄昏,黄河如一条浑浊的巨蟒,蜿蜒东去。对岸,蒙古联营的灯火星星点点,如同择人而噬的兽瞳。风中传来隐约的马嘶和胡笳声,更添几分肃杀。
他知道,自己布下的网已经撒开。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孟珙还能支撑,赌的是韩震他们能有效遏制刘整,赌的是蒙古大汗会被他的疑兵之计所迷惑,更赌的是他自己对旧日部下的了解和对战场态势的精准把握。
“刘整……”陆明远望着对岸的点点灯火,喃喃低语,眼神复杂难明。他曾是麾下勇将,如今却成了必须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这其中的恩怨纠葛,或许只有这滔滔黄河水,才能说得清了。
接下来的日子,黄河两岸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蒙古大军似乎真的被陆明远的“示弱”所迷惑,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渡河攻击,只是在不断进行小规模的试探。而刘整的叛军,活动明显受到了遏制。韩震率领的精干小队,像幽灵一样在河北岸活动,他们神出鬼没,多次成功伏击了刘整派出的信使和小股部队,焚毁了几处叛军的临时粮草点。刘整虽然暴跳如雷,几次设伏想要围歼这些“苍蝇”,却总被对方提前察觉,功亏一篑。叛军的士气开始受到影响,不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
然而,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太久。蒙古大汗并非庸主,他很快察觉到了宋军防线正在变得有序和坚韧,也意识到了刘整的作用正在被削弱。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个关键情报——宋军的灵魂人物,那位曾让他吃过苦头的陆明远,已经亲临澶州!
一场更大、更猛烈的风暴,正在酝酿。而陆明远知道,真正考验他和他重新整合的宋军的时刻,即将到来。他站在澶州城头,眺望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沉沉夜幕,看到了那片他曾经纵横驰骋、如今却烽烟再起的土地。他的手,轻轻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纷繁的思绪渐渐沉淀,只剩下战场统帅应有的绝对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