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琰走到地图前，凝视着那条奔腾的大河，沉吟道：“渡河作战，风险极大。金军必然沿河设防，我军缺乏足够骑兵，渡河后如何巩固滩头，扩大战果，抵御金军骑兵反扑，皆是难题。尤其……粮道漫长，补给困难。”
“所以，不能全线渡河，要选择一点，集中全力，雷霆一击！”赵瑗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白马津的位置，“此处河道相对狭窄，对岸地势也利于初期立足。关键在于‘快’和‘奇’！”
他看向赵琰，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琰儿，朕交给你一个任务。”
“父皇请讲。”
“你以监军使身份，前往淮东前线。”赵瑗沉声道，“表面任务是督导军务，协调两淮宋军，执行朕方才朝议所定的北上突进策略。但你的真正任务，是暗中遴选一支精通水性的死士，并搜集、督造可用于潜渡、突袭的器械——比如羊皮筏、小型潜舟、乃至……可用于水下潜行的‘黑龙船’图纸朕已让工匠营在研制。你要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为未来强渡黄河，准备一支奇兵！”
赵琰心中一震。父皇的目光，竟然已经投向了渡河之后的作战，甚至开始准备如此隐秘而关键的力量！她立刻意识到这个任务的分量。
“儿臣领旨！”她毫不犹豫地应下。
“记住，”赵瑗叮嘱道，“此事关乎渡河成败，甚至关乎整个北伐的最终结局，绝密！除你与核心工匠外，不得让任何人知晓，包括淮东前线的将帅！”
“儿臣明白！”
就在赵瑗父女于深宫密谋，意图撬动黄河天险的同时，北方的金国，也正经历着一场风暴后的剧烈调整。
金国南京路，汴梁皇宫。
气氛比临安的福宁殿更加压抑。鹰落泽惨败的消息，如同一记沉重的闷棍，打得以“小尧舜”着称的金世宗完颜雍也半晌无言。殿内，留守汴梁的文武重臣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完颜雍才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锐利的审视。他没有斥责任何人，而是将目光投向殿下一位身形魁梧、面色沉毅的老将。
“仆散揆（即仆散忠义，揆为其名，忠义为其赐名）。”完颜雍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襄阳，守得住吗？”
仆散忠义出列，躬身，声音洪亮而坚定：“陛下！襄阳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军械完备！臣在，城在！宋军除非插翅，否则休想踏入襄阳半步！然……”他话锋一转，“宋人新得火器之利，战法诡诈，若其不顾襄阳，分兵绕行，或全力东向，恐……恐非河南现有兵力所能周全防御。”
他这是实话，也是在委婉地请求援兵，并提醒皇帝注意更广阔的战线。
完颜雍点了点头：“朕知道。宋主赵瑗，非赵构可比。其志不在小。”他站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舆图前，与赵瑗做着几乎同样的事情。
“鹰落泽之败，败在轻敌，败在不察。”他沉声道，“宋人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传朕旨意！”
“一，从中都调拔剌速、糺军各一万，火速南下，增援河南！命西京（大同）留守，严密监视四川宋军，必要时可主动出击，以攻代守！”
“二，严令山东、河北诸路，加紧训练乡军，整备城防，尤其沿黄河各渡口，加筑堡垒，多设哨卡，广布烽燧！给朕把黄河守成铁桶！”
“三，”他的手指点向两淮方向，“命左副元帅完颜匡，统筹山东、两淮军事，不必再拘泥于守势！若宋军敢渡淮北上，寻机与其野战，务必挫其锋芒！朕倒要看看，没了那些阴谋诡计，宋军能否挡得住我大金铁骑的正面冲锋！”
“四，悬赏重金，招募工匠，研制破解宋军火器之法！同时，给朕细作，不惜一切代价，获取宋人火器、舟船之秘！”
一道道指令发出，显示出完颜雍作为一代雄主的应变能力。他没有因一时之败而慌乱，而是迅速调整战略，收缩防线，调动援兵，准备与宋军进行一场国力与意志的长期较量。
“仆散揆，”完颜雍最后看向这位坚守襄阳的帅才，“襄阳就交给你了。不必求胜，只需牢牢钉在那里，便是大功一件！待朕援兵齐聚，便是与宋军决战之时！”
“臣，万死不辞！”仆散忠义轰然应诺。
战争的齿轮，在南北两位帝王的意志下，再次加速转动。宋军意图北上渡河，金军则沿河布防，严阵以待。双方都在调兵遣将，积蓄力量。荆襄的僵持、两淮的试探、川陕的牵制，都成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黄河大战的前奏。
而在淮东的军营里，在隐秘的河湾处，永宁公主赵琰，正带着她的使命，悄然编织着一张可能决定黄河归属的暗网。黄河的波涛之下，暗流汹涌，一场决定两个帝国命运的战略决战，已如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