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院那边,见士林舆论转向,也乐得顺水推舟,对崔白只是口头警告一番,便不了了之。
一场风波,悄然平息。
赵祯在福宁殿中得知这一切,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并未动用皇帝的权威,只是巧妙地引导了舆论,便达到了目的。这种隐藏在幕后的操控感,让他对权力的运用有了新的理解。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又过了几日,赵祯在一次经筵后,“偶然”与李翰林谈起绘画,并“兴致勃勃”地拿出自己之前写的那篇关于“师法自然”与“格物”关系的随笔,谦虚地请李翰林指点。
李翰林看完,大为惊讶。文中观点虽略显稚嫩,但角度新颖,将画艺与儒家修身方法联系起来,言之成理,尤其对“观察自然”的强调,让他这个读过万卷书的人也深感启发。
“陛下睿思,老臣佩服!”李翰林由衷赞道,“此论深得画道三昧,若那崔白得知,必引为知己!”
赵祯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故作随意地说道:“朕近日读了些杂书,偶有所感,让先生见笑了。听闻那崔白画艺卓绝,尤擅花鸟,朕倒是想观赏一番,以验证朕之所思。只是……”他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朕若直接召见,恐惹物议,说他以艺惑君。”
李翰林此刻已完全被皇帝“好学”和“惜才”的态度所打动,闻言立刻主动请缨:“陛下放心,此事易耳。老臣可代为安排,让那崔白将几幅得意之作,通过画院正常呈递渠道进献,供陛下鉴赏。此乃君臣雅事,合乎礼制,无人可以非议。”
“如此,便有劳先生了。”赵祯微笑点头。
一切水到渠成。
数日后,几幅崔白的精心之作,果然通过翰林图画院,正式呈送到了福宁殿。
赵祯展开画作,即便以他现代人的眼光,也不得不惊叹其技艺之高。一幅《寒雀图》,枯枝上的几只麻雀,姿态各异,或缩颈取暖,或梳理羽毛,或警觉张望,眼神灵动,羽毛纤毫毕现,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走,充满了生命的张力。完全不是那些程式化、缺乏生气的院体画可比。
他在欣赏之后,特意在一张便笺上,用他那手还不太熟练的赵体字,写下了几句评语,重点赞扬了画中对自然生灵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生动传神的刻画,并再次提到了“格物之功,见于笔端”。
他没有给予任何物质赏赐,也没有召见,只是这样一句看似寻常却切中肯綮的评语,通过官方渠道反馈了回去。
不久,陈忠和带来消息,说那崔白接到陛下评语后,在自己那间杂乱画室里,对着那张便笺又哭又笑,激动得一夜未眠,逢人便说“陛下是懂画的”,并立誓要画出更多“得自然生机”的作品,以报君恩。
赵祯知道,他在这个天才画师心中,已经成功种下了一颗名为“知遇之恩”的种子。这颗种子暂时深埋,只待合适的时机,便能破土而出,成为他“星火”之中,独特而耀眼的一簇火焰。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太后和朝臣们视为“雅事”的范畴内,没有引起任何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