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后院的梧桐树影被月光剪得细碎,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银。刘阳明坐在石凳上,手里攥着那枚刻着 “八” 字的银十字架,指尖反复摩挲着冰冷的刻痕 —— 从渡口回来的路上,他始终觉得八阿哥那盘棋没下完,那句 “生路是别人给的” 像根刺,扎在心里发疼。晚风裹着黄河的水汽吹过来,带着几分凉意,他才发现粗布短打的后背还沾着渡口的黄土,发间的 U 盘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在提醒他:此刻的平静,不过是危机间隙的喘息。
“刘编修。”
青禾的声音从月亮门后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她穿着身浅青色宫装,裙摆沾了些草屑,手里提着个食盒,食盒上的铜锁在月光下泛着淡光。刘阳明赶紧收起银十字架,藏进袖袋 —— 这是八爷党核心成员的信物,不能让皇后的人看见,免得徒增猜忌。
“青禾姑娘,是皇后娘娘有消息了?” 刘阳明站起身,目光扫过她的裙摆,“怎么还沾着草屑,路上遇到麻烦了?”
青禾走到石凳旁坐下,打开食盒,里面是两碟点心和一壶热茶,蒸汽袅袅升起,在月光里凝成白雾。“路上绕开了八爷党的人,从芦苇荡过来的,没碍事。” 她递过一杯热茶,指尖碰到茶杯时微微缩了缩 —— 宫装的袖口太长,做事总不方便,“皇后娘娘让我转告您,辰时三刻货船装货时,暗卫会趁机上船,您和李侍卫只需在外围接应,别贸然动手。”
刘阳明接过热茶,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口,却没驱散心底的沉重。他看着青禾熟练地将点心摆到石桌上,动作轻柔却带着股习惯性的拘谨,连坐下时都刻意只坐了石凳的一角,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 —— 这是深宫宫女刻在骨子里的本分,却让他想起现代那些鲜活的女性,想起母亲在厨房忙碌时随意哼歌的模样,想起大学时和女同学在图书馆争论问题的热烈。
“青禾姑娘,” 刘阳明突然开口,声音在夜虫的鸣叫声里显得格外轻,“你在宫里,除了伺候皇后娘娘,还喜欢做什么?”
青禾愣了一下,抬起头时眼里满是困惑,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她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浅浅的影,轻轻颤动着:“刘编修说笑了,宫女的本分就是伺候主子,哪有‘喜欢做什么’的说法?能把主子伺候舒心了,就是最大的好。”
“可你自己呢?” 刘阳明追问,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手帕上 —— 手帕边角已经磨破了,上面绣着朵小小的兰花,针脚细密,看得出来绣时很用心,“你绣这兰花,是因为喜欢吗?”
青禾的脸颊微微泛红,赶紧把手帕往袖袋里藏了藏,声音低了下去:“是入宫前母亲教的,闲时绣着解闷,算不上喜欢不喜欢。”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宫里的规矩,宫女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然会被说心思不正。”
刘阳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现代社会,女孩子可以学画画、学弹琴,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甚至可以和男孩子一样去远方求学,可眼前的青禾,连 “喜欢绣兰花” 都不敢承认,只能用 “解闷” 来掩饰。他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压了压心底的酸涩:“青禾姑娘,你觉得,宫女和阿哥、公主,有什么不一样?”
“自然是身份不同。” 青禾想也没想就回答,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阿哥公主是金枝玉叶,宫女是奴才,生来就不一样。就像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草,月亮亮,草只能长在地里,哪能比呢?”
“可月亮和草,不都是活在这天地间吗?” 刘阳明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认真地看着青禾,“草能挡风固土,能让牛羊吃饱,月亮不过是反射太阳的光,要是没有草,这世间的生灵,哪能活下去?”
青禾被这话问住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从小在宫里长大,听的都是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从来没人告诉她,草和月亮是一样重要的。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绣过花、端过茶、缝过衣服,却从来没人说过,这双手也有自己的价值,不是只用来伺候人的。
“刘编修,您说的这些,奴婢听不懂。” 青禾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凳的缝隙,“宫里的老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宫女更是要守本分,哪能想这些有的没的?要是被管事嬷嬷听见,是要受罚的。”
“可本分不是用来困住人的。” 刘阳明的声音放得更柔,他不想吓到青禾,只想让她知道,世界不该是这样的,“我来的地方,女子和男子是一样的。她们可以读书,可以去学堂,可以像阿哥一样学本事,甚至可以管很多人的事,不用一辈子只围着别人转。”
“读书?” 青禾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像听到了天方夜谭,“女子也能读书?宫里的公主都只能请先生在家里教,还不能学太多,说怕累着脑子,寻常女子怎么能去学堂?”
“怎么不能?” 刘阳明笑了笑,想起大学时图书馆里坐满了看书的女孩子,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们脸上,满是认真的模样,“我母亲就读过书,她能算账本,能写书信,还能给邻居家的孩子讲故事。我还有个女同学,能看懂西洋的图纸,能造出会跑的机器,比很多男子都厉害。”
“造机器?” 青禾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女子也能造机器?那不是铁匠、木匠做的活吗?又累又脏,女子哪能做?”
“为什么不能?” 刘阳明反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却又刻意放缓,“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为什么不能?就像你绣兰花,针脚比宫里最好的绣娘都细;你记事情,皇后娘娘说过的话,你从来没忘过。这些本事,难道不比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