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心核初燃(1 / 2)

暴雨初歇,天光未明。

奉医司原址的焦土被雨水泡成一片泥泞,残垣断壁间蒸腾起薄雾,如魂归故里,缭绕不去。

那座由断梁搭起的讲诵台已微微倾斜,却依旧挺立,像一根不肯低头的脊梁。

百名弟子仍席地而坐,衣衫湿透,发丝贴面,却无一人离去。

他们目光灼灼,盯着石案上那一片听诊器残壳——炭黑边缘裂痕纵横,中央嵌着的血晶却静卧如眠,仿佛只是暂时收起了锋芒。

沈知微立于台前,不再开口授书,也不展卷陈词。

她只是轻轻将残壳置于石案中央,退后半步,合掌于胸前,闭目片刻。

“今日讲《产后调护三十六忌》。”她终于开口,声音清越,不疾不徐,“第一忌:汗出当风;第二忌:冷水洗浴;第三忌:忧思恼怒……”

话音落下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枚静默的血晶忽然轻轻一震,竟自行离体,缓缓浮空而起!

不过拇指大小,却散发出柔和却不可逼视的光晕,如同晨星初升,瞬间笼罩全场。

光芒所及之处,众人只觉脑中一清,无数图文自动浮现:有产妇蜷卧床榻,面色青白;有稳婆急取艾条施灸;有药炉翻滚浓烟,配伍赫然标注“禁用附子”……每一帧都清晰如亲眼所见,连脉象跳动的频率、呼吸的节奏,皆分毫不差。

“它……进我脑子里了!”一名年轻学徒猛地抬头,声音发颤。

“不是它进来,”沈知微睁眼,唇角微扬,目光扫过每一张震惊的脸,“是你们本就记得。只是从前无人告诉你们,该怎么想起来。”

人群寂静,唯有心跳声此起彼伏。

这时,一个瘦小身影从外围挤出,跌跌撞撞奔至台前。

是石头,那个曾为抢出半页残稿被活活打断两根手指的小乞丐。

他双手捧着一块焦脆纸片,边缘早已碳化,仅存一行歪斜小字:“……子痫当分虚实……”

他跪下,高举双手,指尖颤抖:“掌医监……这是我从火里扒出来的……最后一块……”

沈知微神色一凝,缓步走下台阶,接过那页残纸。

她凝视良久,忽而转身,走向正在镌刻碑文的鲁南星。

“老匠人,请停一下。”

鲁南星抬头,凿刀悬在半空。

沈知微将那页焦纸递出:“这块碑的第一层基座,我要刻一句话——‘纪念所有无声守护的人’。而这一页残纸,嵌入最底端,与地同深,与土共埋。”

老人怔住,随即缓缓点头,眼中竟有水光一闪。

他接过残纸,小心翼翼放入石槽,以金粉封边,再覆青石压顶。

那一瞬,仿佛不只是刻石,而是将一段被焚毁的历史,重新锚定于大地之上。

就在此时,琴声起。

盲童阿笙盘坐角落,膝上横着一把旧琴,是他用废弃药柜木料亲手制成。

他十指轻拨,奏起《医者行》——曲调起初低回,如夜雨敲窗,继而渐强,似千军破阵,最后昂然直上,如利刃劈开阴云!

奇妙的是,随着旋律起伏,空中悬浮的血晶竟开始共振!

每一次音符跃升,光晕便扩散一分;每一记重拨,图文便更新一页。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琴声仿佛不再是耳中所闻,而是直接化作脉动频率,沉入众人心脏节律之中——有人不自觉随其呼吸,有人指尖微动如执针,连鲁南星都停下刻刀,喃喃道:“这声音……像在教我怎么下凿。”

沈知微静静望着这一切,心头震动。

她终于明白——知识从未真正依赖工具,它一直在等待被唤醒的容器:是石头冒死抢出的残纸,是春桃含泪背出的经文,是阿笙以心代耳奏响的乐章,是千万双不肯闭上的眼睛。

而此刻,血晶不只是记录仪,它成了共鸣器,把个体的记忆,织成了集体的觉醒。

她继续讲授,声音愈发沉稳:“第十七忌:妄用催乳偏方;第十八忌:产后即劳力;第十九忌:讳疾忌医……”

讲至“医者五不治”时,她语气陡然加重:

“不信者不治,不诚者不治,不自爱者不治,不守约者不治,不悔改者不治!”

话音落下,人群后排忽然传来一声压抑已久的呜咽。

众人侧目。

只见一名身穿粗布麻衣的盲眼少年缓缓跪倒,双肩剧烈颤抖。

是他——小满生,曾是敌营安插的细作,因背叛良心而被剜去双眼,侥幸未死,自此流落街头,靠听街谈巷议度日。

此刻,他仰起脸,空洞的眼眶对着虚空,声音破碎却清晰:“我错了……我不是不信你,沈医正……我是不敢信我自己还能好。我不配听这些,不配学这些……可我听见了,我全听见了……它们在我脑子里跑,像火烧一样……”

全场寂静。

沈知微沉默片刻,缓缓走下高台,穿过泥水,走到他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一片听诊器残壳放入他手中。

冰凉的外壳触碰到掌心的瞬间,小满生浑身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

“那就从记住第一个方子开始。”沈知微的声音很轻,却如钟鸣,“明日此时,我要你站上这台,背出《生化汤》全方。若错一字,我亲自罚你抄写百遍。若一字不错……我收你为正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