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她自己知道,心跳早已如鼓。
那油纸包里,藏着足以撕裂整个太医院谎言的东西——原始煎药记录。
但她不能现在打开。
风卷残云,天光乍裂。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她眸中燃烧的火焰。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天色骤暗,乌云翻涌如墨泼洒,奉医司前的广场上,风卷起沈知微的素白医袍,猎猎作响。
她站在人群中央,手中那油纸包裹尚未拆开,却已重若千钧。
蝉衣跪伏于地,指尖颤抖着仍死死抠住一角,仿佛那是他从鬼门关抢回来的最后一根稻草。
御药房差役的脚步越来越近,铁链轻响,杀机迫人。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道黑影自屋脊飞掠而下,羽翎如刃,落地无声。
紧接着,数十名黑衣东厂番子破空而至,呈弧形列阵,将沈知微与蝉衣牢牢护在其中。
为首那人立于高檐之上,玄氅翻飞,面容冷峻如霜雪堆砌——正是谢玄。
他眸光一扫,底下差役顿步不前,面露惧色。
“东西交她。”谢玄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整片喧嚣。
沈知微这才缓缓蹲下,接过油纸包。
指尖触到那粗糙纸面的一瞬,她心跳几乎停滞。
她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抬眼望向谢玄。
那一眼中,有惊、有信、更有无声的并肩之誓。
回到奉医司密室,烛火摇曳。
她终于掀开油纸——一页页泛黄的煎药记录赫然在目,字迹工整却透着诡异:每一份统方药包后,都有一行朱批小字——“加镇躁散三钱,以防患者不遵”。
沈知微瞳孔骤缩。
镇躁散?
那是能麻痹神志、压制五感的禁药!
所谓“不遵”,不过是不愿乖乖吞下这副毒药的孕妇罢了!
他们竟用药物控制人性,以“安胎”之名,行“驯化”之实!
更令人发指的是,记录末尾还附有分类标签:“木火质宜推,金水质慎用”,甚至标注了“淘汰组”三字,语气冷漠如判生死。
她猛地攥紧纸页,指节泛白,胸口剧烈起伏。
这不是医术,是屠刀;不是济世,是筛选。
“她们不是病人。”她喃喃,“是试验品。”
当夜,风雨欲来。
奉医司门前灯火通明。
一张巨幅绢卷悬于梁下,九型体质图谱铺陈其上,脉象、药性、反应曲线交错纵横,密密麻麻的数据背后,是一条条被忽视的生命轨迹。
而在右侧,赫然是死亡关联表——十七例流产、五例母亡,全部指向统方药与金水质、寒体者的致命冲突。
卷轴末端,她提笔挥毫,墨迹淋漓:
“医学不是消灭差异,而是看见那些差点被忽略的人。”
字落刹那,惊雷炸响,照亮长街。
她转身走入产房,林氏正蜷卧榻上,面色青白,唇无血色。
沈知微轻轻取下颈间听诊器,玉壳微凉,覆于妇人腹上。
血晶缓缓浮现,起初紊乱如暴风骤雨,继而……一点微弱却坚定的波纹荡漾开来——
咚、咚、咚。
胎儿的心跳,尚存一线。
她闭目凝神,嘴角终于浮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可就在此时,太医院深处,程明章独坐铜人堂中。
窗外电光映照着他手中一张泛旧药方——“通用止咳汤”,剂量清晰,是他亲手为女儿开的最后处方。
那孩子五岁夭折,病因不明,直到今日,他才猛然惊觉:那汤药里的苍术、黄芩、茯苓……竟与今日统方如出一辙。
他望着面前针灸铜人,空洞的眼眶仿佛也在质问他。
手指颤抖,嗓音干涩低哑:
“如果当年……也有这样一盏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