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瑃接过珠子,指腹摩挲着翡翠上的裂纹:“当年我教太子读《贞观政要》,他说‘父皇的诏是天,我的诏是云’……”他突然抬头,目光灼灼,“沈大人,你说温度能证真,可人心的温度,要怎么量?”
沈知微望着他眼底未干的水光,轻声道:“等你写出第一篇策论,或许就知道了。”
杨瑃被押走时,殿外起了风。
风卷着他的衣摆,扫过丹墀下那株老槐,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沈知微脚边。
她弯腰拾起一片,见叶脉间隐约有墨痕——是鲁三工供词里提到的“槐叶密码”。
“沈大人。”谢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露般的凉,“该回医所了。”
医所的烛火直到三更还亮着。
沈知微伏在案前,狼毫在宣纸上游走如飞。
新绘的器械图谱里,“证真尺”被标为“初声系列·证真型”,备注栏写着:“凡涉皇室文书、遗嘱、诏令之真伪,掌医监有权以生命痕迹验证法复核。”
“以前他们用刀剑定是非,现在我们用温度。”她对着烛火喃喃,墨香混着药香在屋内浮动。
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小满的影子投在窗上,像片摇晃的竹叶:“大人,属下明日启程去江南。”
沈知微抬头,见小满胸前挂着缩小版的证真尺,银链在烛火下泛着柔光:“带着它,遇到难断的状纸,用尺量量温度。”
“是。”小满推开门,夜露沾湿了她的鞋尖,“大人,鲁三工说的‘辛未七月初三’,会不会和北边有关?”
沈知微摸着案头的槐叶,玉尺突然在袖中发烫,热度顺着腕骨爬上心口。
她望向北方,那里的夜空有星子忽明忽暗,像双未闭合的眼。
数日后,沈知微站在宫墙高处。
晨雾未散,她看见小满的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车帘掀起一角,证真尺的银光闪了闪,像颗未落的星。
“大人!”萧彻的声音从墙下传来,“城防营说北城门守军今夜换防,要您避一避。”
沈知微扶着城砖往下看,见城下士兵正往箭垛上搬滚木,几个老卒蹲在墙根磨箭簇,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像极了那晚金殿里试纸变蓝的光。
她摸着发烫的玉尺,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喊杀声——很轻,像被风揉碎的梦。
可那声音里有金属碰撞的脆响,有火把燃烧的噼啪,还有她再熟悉不过的,濒死之人急促的心跳。
“萧彻。”她转身时,裙角扫落一片槐叶,“去叫谢提督,北城门的箭垛该加固了。”
宫墙下的士兵抬头望来,见她站在晨雾里,手中玉尺泛着温润的光,像把量尽人间温度的尺。
而更远处,黑云正从北方漫来,裹着未可知的血与火,缓缓压向京城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