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漪没有再劝慰,只是默默地蹲下身,一片片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巨大的悲痛和愤怒,需要宣泄,更需要一个目标来承载。而那个目标,就是复仇。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张逸凡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侧脸,心中暗暗发誓:陆明师兄,孙浩,吴桐,赵烈,林墨……还有无魂、血魁、阴烛三位冥将,你们的血不会白流。我们一定会让轮转王和墟渊鬼王,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与此同时,营地中央那座最大的议事帐篷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强大的隔音结界早已升起,防止谈话内容外泄,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帐篷内,灯火通明。钟正阳、钟馗、林苍坐在主位一侧,三人脸色都极其难看,尤其是林苍,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刻骨的仇恨。对面,玄夜靠在铺着柔软兽皮的宽大座椅上,闭目调息,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楚。裂渊则站在他身侧,如同最忠诚的护卫,面具下的目光依旧锐利。灭屠的位置空着,他仍在昏迷抢救中。
“此次冥域之行,险死还生,辛苦玄夜鬼王,以及夜墟宫的各位了。”钟正阳率先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沉稳,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那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在微微震颤。“老夫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分兵制之,然轮转王与墟渊鬼王竟联手设伏,布下如此绝户之计,致使你我双方皆损失惨重,痛失股肱!”
玄夜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是掩饰不住的虚弱与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背叛和算计后的冰冷杀意:“钟总司长言重了。损失惨重已是事实,现在追悔无益。当务之急,是从这场惨败中,分析总结——我们至少摸清了他们的底牌。轮转王的混沌轮回盘,已接近完成,只差最后的生灵献祭或核心能量激活;而墟渊鬼王隐藏炼制的尸皇……虽然没亲眼所见,但之前探查所知似乎灵智未开,其肉身强度与力量,绝对达到了尊主级门槛。”
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林苍猛地抬头,眼中尽是骇然。尊主级!那是媲美总司长和玄夜鬼王的恐怖层次!
钟馗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沉声问道:“玄夜鬼王,依你之见,那尸皇若完全炼制成功,其实力会达到何种地步?与我相比如何?”他问得直接,这是当前最关键的威胁评估。
玄夜看了钟馗一眼,没有丝毫避讳,直言不讳:“若完全成功,其实力……大概率会稳定在尊主级初期,甚至中期。钟司主你虽勇猛,单对单,胜负五五之数。更重要的是,尸皇非生非死,不惧寻常道法物理攻击,防御力极其变态,除非能找到其核心弱点,否则极难彻底摧毁。”
他顿了顿,语气无比肯定:“不过,据我了解,基本可以确定,其核心弱点就在眉心印堂之处!而且,寻常攻击无效,必须是以混沌之力破开其防御,再以至阳至刚的镇魂之力,方能彻底湮灭其核心魂火!”
钟正阳目光一凝,手指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这在寂静的帐篷内显得格外清晰。他缓缓道:“如此说来,我们当下的处境,已是危如累卵。轮转王与墟渊鬼王在冥域老巢休养生息,尸皇一旦彻底炼制成功,第一个目标必然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阴阳结界。届时,他们里应外合,结界必破无疑,人间……顷刻间便会化为修罗鬼域。”
“与其坐以待毙,等着他们恢复元气,携尸皇大军前来叩关,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玄夜眼中猛地迸射出骇人的厉芒,一股属于鬼王巅峰的凶戾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虽然因为伤势而显得有些不稳,但那决绝的杀意却让人心惊。
“趁着眼下轮转王和墟渊鬼王也有所消耗,尸皇或许还未完全功成的窗口期,我们集中所有高端战力!你镇魂司的各司主级和精锐弟子,我夜墟宫剩余的全部力量,放弃这被动挨打的乌龟壳,直接倾巢而出,强攻冥域地宫!”
玄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目标明确:摧毁混沌轮回盘,斩杀轮转王与墟渊鬼王,将那未成形的尸皇扼杀在摇篮里!一劳永逸,解决后患!”
这个提议,堪称石破天惊!主动放弃经营千年、坚固无比的阴阳结界,深入凶险莫测的冥域,在敌人的主场进行决战?这简直是疯狂!若在平时,钟正阳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不仅是战术上的冒险,更因为玄夜本身的野心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深入冥域,变数太大。
但是此刻!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钟正阳的脑海中,闪过陆明那孩子温和的笑容,闪过孙浩汇报任务时自信的眼神,闪过赵烈练枪时的虎虎生风,闪过林墨钻研阵法时的专注,闪过吴桐那银铃般的笑声……五张年轻鲜活的面孔,虽然都未亲眼见过这几个孩子,但可以想象他们在镇魂司成长的每一步。可如今,已化为冥域的亡魂!
想到轮转王那阴险的算计,想到墟渊鬼王嚣张的气焰,想到那尊可能给人间带来灭绝性灾难的尸皇……所有的理智、权衡、顾虑,都被一股滔天的怒火和玉石俱焚的决绝所取代!
“好!”
钟正阳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坚硬的灵木扶手应声而碎!他霍然起身,周身浩然正气如同实质般燃烧起来,整个帐篷内的温度骤然升高。他的眼中,只剩下焚尽一切的怒焰!
“老夫同意你的提议!轮转王!墟渊鬼王!此仇不报,我钟正阳有负镇魂司!混沌轮回盘,必须摧毁!尸皇,必须毁灭!就依鬼王之言,主动出击,直捣黄龙!”
钟馗几乎在同时站起,声如洪钟:“总司长所言极是!忍气吞声,龟缩防御,只会让牺牲的同僚白白送死!唯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方能告慰英灵!我愿为先锋!”
林苍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嘶吼:“总司长!钟司主!林苍请命!愿率领镇魂司所有弟子,追随总司长与玄夜鬼王,杀入冥域,踏平地宫!为我那战死的四百二十八名巡防司弟子,为陆明、孙浩所有战死的孩子们……报仇雪恨啊!”
玄夜看着群情激愤的镇魂司高层,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欣慰笑容,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悲痛淹没。无魂、血魁、阴烛亦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他重重点头:“好!有镇魂司上下与我夜墟宫剩余力量联手,摒弃前嫌,同心戮力,定能一举踏平冥域,将那两大魔头挫骨扬灰!”
决战的基调,似乎就在这悲愤与怒火中定下了。
然而,钟正阳毕竟是历经风雨的镇魂司总司长,极致的愤怒并未完全冲垮他的理智。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扫过气息不稳的玄夜,又想到外面帐篷里那些伤痕累累、灵力枯竭的年轻人们,眉头再次紧紧锁起。
“玄夜鬼王,决战之意已决。但,我们眼静,却带着一丝无奈,“那就是战力状态。”
他伸手指向玄夜:“鬼王你自身灵根紊乱,内伤不轻,亟需稳定;灭屠冥将重伤,短时间内绝无再战之力;裂渊将军亦消耗巨大。”他又指向帐篷外:“我镇魂司这边,钟馗多次防御结界攻势也未曾修养,现张逸凡灵力枯竭,心神受创。可以说,我们目前的高端战力,几乎个个带伤,状态十不存一。”
“反观轮转王与墟渊鬼王,”钟正阳语气沉重,“他们虽亦有消耗,但身处冥域,有地利之便,恢复速度远非我们可比。更何况,他们还有大量冥域军队可供驱使。若我们此刻贸然出击,与以逸待劳的他们决战,无异于自投罗网,正中下怀。”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被怒火烧得滚烫的头上。玄夜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钟正阳说得没错,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状态。此番冥域之行,损失的不仅是镇魂司五条鲜活的生命,更有夜墟宫最核心顶尖的三大冥将战力。现在的他们,就像是一群伤痕累累的残兵败将,急需休整。
裂渊沙哑的声音响起,点破了关键:“我们需要时间。至少需要十日。十日时间,借助丹药和秘法,或可让吾主战力恢复到七八成状态。但问题是,这十日,轮转王与墟渊鬼王会给我们吗?他们很可能趁机恢复,甚至……提前发动总攻。”
“十日……”钟正阳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那就先坚守结界十日!这十日,将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十日!”
他猛地看向钟馗和林苍,命令如同斩钉截铁:“传我命令:第一,立刻开启镇魂司最高等级战备,所有资源,尤其是疗伤丹药、灵石,优先供应伤员恢复!第二,结界防御提升至最高强度,所有弟子轮流值守,不得有丝毫懈怠!第三,派出所有精锐斥候,密切监视冥域轮转王方向动静,特别是墟渊鬼王的动向,一旦发现其有靠近结界的迹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阻拦在结界之外!第四,联系所有能与之外援的修行势力,告知危机,请求支援,哪怕只能起到牵制作用也好!”
“是!总司长!”钟馗与林苍肃然领命。
钟正阳又看向玄夜:“玄夜鬼王,这十日,也请夜墟宫尽力协助防守,并尽快恢复战力。十日后,若结界无恙,我等便倾尽全力,攻入冥域,与那二魔决一死战!”
玄夜重重点头,眼中寒光四射:“好!就依总司长!十日之后,攻入地宫,血债血偿!”
战略已定,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整个镇魂司营地如同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超负荷运转起来。
议事帐篷外,月光清冷。
张逸凡不知何时已站在阴影之中,帐篷内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晚风吹拂着他凌乱的发丝,带来一丝寒意,却无法冷却他心中那团越烧越旺的复仇之火。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黯淡无光的混沌归墟弓印记。眉心的少主印记,似乎因为感受到主人那决绝的杀意,而开始隐隐发烫。体内那颗沉寂的混沌所化的种子,也开始了缓慢而有力的跳动,一丝丝精纯的混沌之力,开始顺着经脉缓缓流淌,滋养着干涸的丹田。
“十日……”
张逸凡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坚定。他望向冥域方向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直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
“轮转王,墟渊鬼王……你们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十日吧。”
“十日后,我张逸凡,定会亲手用这混沌归墟弓,射穿你们的魂魄,将你们彻底湮灭!用你们的血,祭奠我逝去的战友!”
“此誓,天地共鉴!”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有那滔天的战意和复仇的烈焰,在他眼中疯狂燃烧。
而在遥远的天际,冥域方向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阴冷的眼睛在闪烁,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轮转王与墟渊鬼王那邪恶而强大的气息,如同厚重的乌云,沉甸甸地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场关乎人间存亡、更加惨烈疯狂的终极风暴,正在这死寂的夜色下,悄然酝酿。
十日之期,既是生机的喘息,亦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十日之后的冥域之战,将不仅是复仇之战,更是守护人间、扞卫阴阳平衡的终极决战!
而这一次,张逸凡知道,他再也输不起,也……再也失去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