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骑兵的攻势,如同其来时一般迅猛,退去时也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干脆。
在秦天部结成的圆阵摇摇欲坠,即将被彻底碾碎的前一刻,赵军阵中突然响起了短促而尖锐的鸣金之声。正疯狂冲击的赵骑闻令,没有丝毫恋战,如同潮水般迅速脱离接触,留下满地狼藉的尸骸与残破的兵甲,向着来时的方向撤去,很快便消失在尚未完全散尽的烟尘之中。
来得快,去得也快。
狼牙壁垒前,只剩下残存的秦军士卒,拄着兵刃,在尸山血海中剧烈喘息,许多人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难以置信。预想中不死不休的鏖战,竟以这样一种略显突兀的方式暂时画上了休止符。
“检查伤亡,加固防线!快!”秦天强忍着透支的疲惫和浑身的酸痛,嘶哑着下令。他没有时间去思索赵军为何退去,当务之急是重整几乎被打散的队伍,应对可能接踵而至的下一次攻击。
清点结果很快出来,触目惊心。
面对赵军主力边骑不到半个时辰的凶猛冲击,秦天麾下二百余战兵,阵亡超过八十人,重伤失去战斗力的亦有三十余人,轻伤几乎人人带挂。尤其是顶在最前面的长戟手、矛兵和持盾辅兵,伤亡最为惨重,几乎十不存三。整个狼牙壁垒的防守力量,经此一役,折损近半!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哀鸿遍野的景象,让幸存者们心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赵军铁骑之威,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然而,接下来的数日,战场态势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预想中赵军连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的猛攻并未出现。除了偶尔有小股游骑出现在视野边缘进行侦查骚扰外,庞煖部的主力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进攻的欲望,只是牢牢扼守着他们自己的防线,与秦军形成了对峙之势。
但这种平静,并未让秦天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让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斥候带回的消息,开始透露出不祥的征兆。
“校尉,我军后方通往主防线的主要粮道附近,发现赵军游骑活动踪迹,已有两支小型辎重队遭遇袭击,损失部分粮草。”
“狼牙壁垒左翼三十里处的‘黑风隘’,昨日被一支身份不明的赵军精锐抢占,那里是我们与左翼‘磐石’壁垒联系最近的通道。”
“右翼的‘飞鸟涧’索桥昨夜被毁,疑是赵军细作所为,修复需要时间。”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起初还只是零星的骚扰,但很快,秦天就敏锐地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收紧。而他和他的狼牙壁垒,似乎正位于这张大网的中心,或者说,是一个被刻意留下的“诱饵”。
“李牧……这是李牧的手笔。”秦天站在望楼上,看着远方看似平静的赵军防线,喃喃自语。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位名震天下的赵国统帅,但对方“守边稳如泰山,出击疾如烈火”的风格,他早有耳闻。
诱敌深入,坚壁清野。
赵军前期凶猛的步卒攻坚和骑兵冲锋,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试探和消耗,更是一种姿态,一种逼迫秦军将注意力集中在正面防线,并将诸如狼牙壁垒这样的突出部牢牢钉死在原地的策略。而当秦军的兵力被吸引、固定在漫长的防线上之后,李牧真正的杀招才开始显露。
他利用赵军骑兵的机动优势,不再强攻坚固的壁垒,而是派出大量轻骑,如同幽灵般渗透到秦军防线后方,肆意袭扰粮道,掐断各壁垒之间的联系,抢占关键隘口!
狼牙壁垒,这个原本作为秦军前出支点的“獠牙”,此刻却因为位置过于突出,与后方主防线的联系正被一点点切断、孤立。补给线变得岌岌可危,左右两翼的友军也因为通道被阻而难以迅速支援。
他们,已经成了一块孤悬在外的“死地”!
“校尉,我们的存粮……只够五日之用了。”李顺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秦天身后,低声汇报,独眼中满是忧色,“箭矢损耗巨大,尤其是破甲箭,昨夜一战几乎耗尽。伤药更是紧缺,不少兄弟的伤势已经开始恶化。”
秦天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墙砖。他能感受到壁垒内弥漫开来的另一种情绪——并非面对冲锋时的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于孤立无援和补给断绝的焦虑与绝望。
“缩减口粮配给,优先保证伤号。组织还能动的人,加固壁垒,多备擂木滚石,尤其是面向后方的工事,也要加强。”秦天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内心早已波澜起伏。
他意识到,自己和自己这支残部,已经陷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战术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