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深处,云雾缭绕。一座名为“清风观”的破旧道观静静地依偎在半山腰,青瓦斑驳,墙皮剥落,唯有门前那棵虬枝盘结的古松,彰显着岁月的沧桑。这里是张君宝清修之地,避世而宁静,香火寥落,平日里只有他与徒弟远乔二人。
道观主殿内,光线昏暗。真武大帝的泥塑雕像历经风雨,彩绘已然模糊,积着一层薄薄的尘埃,但帝君执剑踏龟蛇的姿态依旧威严肃穆,凝视着空寂的大殿。一个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形还未完全长开,正踮着脚尖,用一把绑在长竿上的鸡毛掸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雕像高处的蛛网尘灰。他的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毛躁,却又透着一丝对神明的敬畏。
他的目光不时瞥向殿门口坐在石阶上的师傅。
张君宝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静静坐在冰凉的青石阶上,并未像往常一样吐纳练气,而是罕见地有些出神。他手中摩挲着一个泥人。那泥人只有巴掌大小,泥土早已干硬发白,原有的色彩褪尽,只能勉强看出是个女娃娃的形状,梳着可爱的双髻,线条稚拙,显然是很多年前信手捏成,却被他保存至今。他的眼神温润,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怅惘,仿佛透过这粗糙的泥人,看到了数十年前少林寺外,那个眼若星辰、笑语嫣然的红衣少女。
“咳……”远乔清了清嗓子,终究是耐不住这沉静,放下鸡毛掸子,走到张君宝身边,蹲了下来,双手托着腮,眼睛眨巴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率和关切:
“师傅,您又在对着这泥人发呆了……是想峨眉山的郭襄师伯了吧?” 他年纪小,对数十年前的恩怨情仇知之不详,只隐约知道师傅与那位峨眉派的郭襄女侠是旧识,且师傅心中似乎一直藏着些什么。
张君宝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从悠远的回忆中被拉回,却没有回头,只是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温和的弧度。
远乔见师傅不否认,胆子更大了些,语气带着几分替他着急的意味:“师傅,弟子都瞧见好多回啦!您既然心里惦念着郭师伯,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去峨眉山找她,把心里话说清楚呢?你们……你们现在年岁都不小了,听说都快六十的人了,还有什么面子是抹不开的?难道真要等到……等到以后想说都没机会了再说吗?” 他后半句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吉利的担忧。
张君宝终于缓缓转过头,看着徒弟那张稚气未脱却写满关切的脸庞,心中微微一暖,又觉几分酸楚。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远乔的肩膀,声音平和而悠远,仿佛穿越了数十年的光阴:
“远乔,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他目光再次投向殿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座清冷秀丽的峨眉山。
“郭姑娘她……这一生,背负的东西太多,也太重了。郭靖郭大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遗志,襄阳城破、至亲罹难的血海深仇,中原武林在魔焰下苟延残喘的希望……还有她心中那份……永不磨灭的追忆。” 他顿了顿,那个“追忆”指的是谁,师徒二人都心知肚明。“她像一棵生在绝壁上的孤松,迎着最烈的风,最冷的雨,独自撑起了一片天。她心中的苦与执,外人难以想象。”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深切的怜惜与无比的敬重,更有一丝看透世情的释然:“我张君宝,此生能与她相识,已是幸事。何德何能,又怎忍心……因一己私念,再成为她沉重命运中的一丝负担?”
他低头,再次轻轻握了握手中那粗糙的泥人,仿佛握着一缕抓不住的青春与过往,语气怅惘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