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悦108顶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北京城壮丽的黄昏景色,紫禁城的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晕,美得如同画卷。然而,室内的李昊和他的跟班们,却感觉置身于一个极不真实的梦境,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陈长生那句轻飘飘的质问——“现在,你觉得,你那些……算钱吗?算势吗?”——如同审判之锤,敲碎了李昊最后一丝侥幸。他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身后的跟班们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之前炫耀跑车、嘲讽“穷学生”的勇气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自惭形秽。
陈长生没有等他的回答,似乎答案早已不言自明。他踱步到那个占据整面墙、恒温恒湿的隐藏式酒柜前,熟练地输入密码,柜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藏酒。他没有去拿那些贴着显赫标签的名庄红酒,而是从深处取出了一个没有任何商标、造型古朴的深色陶瓷瓶,瓶身似乎浸润着岁月的包浆。接着,他又取了两个小巧玲珑、温润生光的白玉酒杯,走回沙发区。
他从容地坐在主位,将白玉杯放在茶几上,拔开了陶瓷瓶的软木塞。顿时,一股浓郁醇厚、带着奇异药香和草木芬芳的气息弥漫开来,瞬间盖过了室内原本的清雅香氛,令人精神一振,仿佛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
“家里长辈自己泡的虎骨酒,方子传了好几代,外面喝不到。”陈长生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将琥珀色、略显粘稠的酒液缓缓注入白玉杯中,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他将其中的一杯推到依旧僵立在沙发旁、不敢落座的李昊面前,“坐。尝尝。”
李昊受宠若惊,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那杯酒,仿佛捧着千斤重担,又像接到了某种赦免的象征。他家里也喝名酒,拉菲、康帝不缺,但这种“家里长辈自己泡的”、“方子传了好几代”、“外面喝不到”的东西,往往意味着更深不可测的底蕴和权势,远非用钱能衡量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用屁股沾了点沙发边,腰杆挺得笔直,小口抿了一下。一股温和却强劲的热流立刻从喉咙直通丹田,随即蔓延向四肢百骸,驱散了之前的寒意和紧张,浑身说不出的舒泰。但这舒泰,反而让他心里更加冰凉和清醒,意识到了彼此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陈长生也拿起自己那杯,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目光透过晶莹的杯壁,望向窗外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仿佛在欣赏夜景,又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打球,是爱好,也是锻炼。胜负是兵家常事。”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李昊,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但你把它当成炫耀的资本,踩人的工具,格局,就太小了。”
李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与陈长生对视。他想起自己在球场上的嚣张挑衅,在路边炫耀跑车的幼稚行为,在眼前这人眼中,恐怕就像一只拼命鼓噪、却不知井口天空有多大的青蛙。
“钱,势,”陈长生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千钧,“是工具,不是目的。用它来保障生活,追逐理想,庇护该庇护的人,是正途。用它来欺压弱小,满足虚荣,除了暴露内心的空虚和浅薄,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话,如同暮鼓晨钟,一字一句,沉重地敲在李昊的心上。他从小被灌输的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笑贫不笑娼”,何曾听过这样超脱而透彻的见解?他二十年来构建的价值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洗礼。巨大的羞愧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混杂着对陈长生深不可测背景的敬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更高层次境界的朦胧向往。
“长……长生哥……”李昊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恭敬,他终于用上了敬语,“我……我错了!真的错了!是我李昊有眼无珠!井底之蛙!坐井观天!您……您千万别跟我这种蠢货一般见识!” 他猛地站起来,对着陈长生深深鞠了一躬,幅度之大,近乎九十度。
这一刻,他是真的服了。心服口服,外带佩服。那是一种被绝对实力和境界碾压后,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的彻底臣服。
陈长生摆了摆手,语气温和了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坐。”
李昊这才忐忑地重新坐下,态度却已变得无比恭顺。
陈长生看着他,继续说道:“你的家世,是很多人奋斗终生都难以企及的起点。好好珍惜,把心思用在正道上,未来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别辜负了父辈的积累,也别辜负了你自己。”
“是!是!长生哥,您的话我一定牢记在心!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李昊连连点头,如同聆听师长教诲的学生。
气氛终于不再那么紧绷。陈长生又给李昊倒了一小杯酒,自己也喝了一口。酒劲温和,药力绵长,客厅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安宁。几杯酒下肚,加上心境的大起大落,李昊的戒备心渐渐放下,话也多了起来。他开始倾诉一些家里的烦恼,比如父亲对他不成器的失望,钢铁行业面临的环保和转型压力等等。陈长生偶尔插一两句,却总能切中要害,让李昊有茅塞顿开之感,更是敬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