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前心后背汗湿,在园中绕着一颗大树,脚踏罡星斗宿,苦练禹步呢,女孩见他过来,收势停步,抹着汗埋怨道:
“少爷,你拖了我好几章啦。”
死丫头买了一本黄庭经,三天两头找他释义,张昊不知道该如何给媳妇解释沈斛珠的事,心里正烦着呢,望望内院方向,往凉亭去。
小燕子见他解开腰间布带,赶紧拿起石桌上的蒲扇,笑嘻嘻给他扇风。
“真是个乖孩子,今晚吃罢饭就给你讲。”
张昊去石凳上坐了,接过凉茶抽干,见她脸蛋比来时变得更尖,拉过来捏开她嘴巴瞧瞧,又翻翻眼睑,十足贫血,死丫头走火入魔了。
“你月事可还正常?”
小燕子耳热脸涨,这家伙闲着没事就买药材研究,大伙稍微有个头疼脑热,便急不可耐的给她们把脉下药,真是讨厌。
“人家才没有。”
“没有,你不是逼着宝珠叫姐姐么?”
张昊愣了一下,扫一眼她胸脯,是个平板,忽然回味过来,这孩子在邪路上越走越远了。
“你在斩赤龙是不是,谁教你的?再吃斋辟谷,小命难保我给你说,我看金玉比你聪明,真不知道你那些师父是咋忽悠你的!”
小燕子怒道:
“我师父有大神通,你不信就算了,再污蔑我师父,咱俩一刀两段。”
张昊有些好笑,转移话题说:
“植物和动物一样有生命,等我的显微镜做出来你就明白,别自己单独做饭了,你不是有净身咒、净心咒吗,吃完肉念念就好。”
“这样也行?”
“肯定行,不信你试试看,中午吃的点心还是水果?走,跟我吃饭去。”
小燕子听见吃,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迟疑着被拉扯到厨院,帮他端着饭菜去堂屋。
小金鱼在廊下躺椅里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动静便念经:
“小姐在书房午睡,饭在锅里热着,荼蘼她们、哎呀,少爷怎么不叫我。”
“接着睡吧。”
“噢。”
金玉见小燕子伺候少爷吃饭,打着哈欠又躺下。
中午还剩半碗青菜,大半砵小鸡炖蘑菇,张昊给金燕子夹块鸡腿,埋头大吃,什么气满不思食,那是饿得轻。
小燕子扭扭捏捏吃了一口,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真香啊!
饭后冲过凉去书房,宝琴躺在屏风后的凉榻上,听见动静转身向里,张昊发现她没睡着,心里咯噔一下,小媳妇消息灵通,铁定是醋坛子打翻了,坐下来探头看看,果然又是泪流满面。
“又在吃飞醋,也不想想,我是官迷,岂会做下这等糊涂事,这是方家临死反噬,想害我呢。”
宝琴歪头瞅瞅他,泪眼婆娑坐起来。
“明明是仇敌,用计也不是这个用法儿。”
“事实就是如此,我连你都应付不过来,老家还有两个等着,哪有心思沾花惹草。”
“妈妈说男人都是口不对心,想到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的心都碎了。”
张昊拿过她手里绢子,把她抱怀里拭泪,解释前后原因,来回的哄。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
小燕子侧耳在书房门口偷听一会儿,念着神咒去花园,一边排三毒净化身体,一边生出瞌睡来,想去值夜的杂物房躺一会儿,听见小宋叫她,赶紧跑去值房,原来大奚山的倭狗送来了。
她听少爷说过大奚山抓住一群倭狗,屁大的事也要来回报,只好返回去应付差事,过来正院,两个不害臊的家伙正在书斋里咬架呢,她把珠帘拨弄得哗啦响,站在门口说:
“少爷,常乐山问大奚山的倭狗你要不要亲自审。”
张昊捧着宝琴脸蛋揉揉,笑道:
“别生气了,这一群海盗是真倭,我得去看看。”
宝琴委屈巴巴点头,跟着他一起出来,小燕子见他身影转过月门不见,扭脸瞅瞅睡得齁甜的金玉,皱眉埋怨宝琴说:
“你这样早晚惹他厌烦,管他多少女人,捏住账本谁也争不过你。”
宝琴顿时火冒三丈,斜一眼睡在廊下的金玉,压低声挑眉怒斥:
“乳臭未干,你懂什么,死一边去!”
小燕子冷笑,转身便走,若非师姐有交代,一个外门弟子敢这样对她说话,早死八百回了。
张昊先去火药坊找刘骁勇,问了送亲闹剧的善后情况,上马去港口。
二道岭内外坊厢的百姓今日过足了瓜瘾,上午曹巡检和王队长他们无脑发癫,给知县老爷捡个小妾,被骂得狗血淋头,下午巡海的又抓来百十个倭狗,一人喊打,万众齐上,泥块石头暴雨般伺候过去,倭狗想祸害香山,必须死啊!
赤礁港巡检司大门外挤满了百姓,还有人痛哭流涕,诉说倭寇的罪恶,惹得大伙怒声如潮。
坊丁弓手们清道,张昊觉得机会不错,要来椅子站上面,来一通即兴发挥。
先是语调低沉,对父老的苦难感同身受,接着怒斥倭狗兽行,号召大伙提高警惕,保卫家园,最后语重心长,劝众人安心回去营生,衙门一定会严惩倭寇云云。
巡检司二进跨院里,皮鞭噼啪炸响,血水飞溅。
一个髡发乱须的倭子被吊在木架上,呲牙怒目,一副噬人的凶样,随着鞭子落下,除了不受控制的闷哼抽搐之外,竟然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王彦忠光着脊梁,边抽边骂,听到手下叫他,扭头见到来人,忙抱拳叫声少爷。
“你没上过审讯课?”
张昊的眼神扫过那个血淋淋的倭子,落在王彦忠身上,手中的鞭子兀自在滴血,脸上、胸脯子上也是血迹斑斑,活脱脱一个杀胚。
这厮是东乡招募的头一批坊丁,称得上心腹部下,费青带队南下搞开发,推荐这厮做了赤礁港防区的大队长,水平貌似不咋滴呀。
王彦忠察觉少爷眼神不善,辩解说:
“少爷你不知道,这倭狗带头鼓噪,还敢反抗,只好拉出来教训一下,以儆效尤。”
张昊不置一词,去地下牢房瞧瞧,这些倭子虽然矮矬,却多是丁壮,一个二个鼻青脸肿,惨不忍睹,真是败家,这都是基建神器啊。
天气太热,地牢通风不佳,骚臭弥漫,很快就把他熏了出来,去三进院落大厅坐了,扫视一众手下,发现常乐山没到,不满道:
“防疫制度为何不遵?他们染上时疫你们也跑不了,审讯要尽快,倭语通事找到没?”
“县尊错怪大伙了,倭子身上伤是百姓打的。”
曹巡检笑道:
“审讯不成问题,这群倭子里面有几个汉奸,会鸟语,卑职也能说几句哩。”
张昊喝口茶说:
“通事不能指望外人,要尽快。”
老曹忙应承:
“我马上让人去十排镇,那边不缺这号人,背风港渔产作坊离不开盐,这些盐贩子沾了大光,还不巴巴的把人送来。”
地牢底层,浪里飘正在给汉奸用刑,听属下过来说少爷不准用酷刑,顿时没了兴致。
让人把几个刑房审问的供词收过来,从地底上来,去水井边洗洗,套上衣衫进厅。
“擒牲是干活用的,犯的罪就让他们用一辈子来偿,以后少用大刑,都去做事吧。”
一群特意跑来过瘾的坊队头目赶紧告退。
张昊看了几份口供,这伙真倭是从九州萨摩国来的,原打算去月港,发觉闽海风声鹤唳,一路跑来南粤,在大奚山住了将近半个月。
“战况报告呢?”
浪里飘嘿嘿嘿贱笑。
“战报在钱九德手里,说要亲手交给少爷,他们回来一趟不容易,进城了。”
竟然逛窑子去了,张昊拧眉放下口供。
东乡来的坊丁多是光杆,香山乏人,为此他还和布鲁托谈了一笔倭女生意,人倒是送来了,才一百多,语言也是问题,把他愁得不行。
其实疍家女孩就很好,奈何贱籍是个天堑,俗话说百年大计,生育为本,这些人是他的基本盘,只有多生娃娃,革命事业才有接班人。
卫所有佥妻制度,他不甘落后,重赏黄小甲此类人牙子,从各地忽悠人口,这其实是小打小闹,若要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只有下西洋。
自古当兵叫吃粮,后世公务猿叫吃公家饭、端铁饭碗,大家伙为啥要跟他混?毋庸置疑,吃穿日,下西洋,就能抢钱、抢粮、抢女人。
而今现在眼目下,下西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从十月起,向西南劲吹的东北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