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只欠东风(1 / 2)

“老曹他们犯糊涂,差点让人上岸,属下来晚一步,消息怕是已经传开,那个陆成江昏迷不醒,被罗龙文的人送去城里了。”

刘骁勇拽住少爷坐骑缰绳,察言观色,觉得阻挡送亲队伍下船做对了,少爷向来爱惜名声,岂会干出这等自毁前程的丑事。

那条艏艉高翘的送亲广船极其扎眼,船头披挂大红绸缎,巡海道官旗猎猎翻飞,花红柳绿的吹鼓手挤在甲板上,喇叭、唢呐叽里哇啦,就差将那些裹缠竹竿上的鞭炮点燃了。

眼下正是生意旺季,南北钓艚、鸟船、草撇船、开浪船、海沧船云集港口,茶坊酒肆、客店浴池,到处客满,看热闹的人都在往码头去,防波堤上站满瓜众,别提多热闹了。

最可气的是巡检司周边的店主掌柜,见知县老爷下马,争先恐后涌上来,贺喜声如潮起。

张昊肺都气炸了,却又不好给这些奉承道贺之人使脸色,毕竟都是纳税大户,建设香山的功臣,他匆匆进来巡检司大院,问道:

“罗龙文呢?”

刘骁勇尚未来得及回话,就见罗龙文曳着宽袍,甩着大袖,屁股后跟着两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厮,笑容满面从东侧小门出来,这厮故作疑惑道:

“新郎倌儿,美人我可是给你送来了,你这表情不对啊,难道还不满意?”

张昊忍怒勉强欠身还礼。

“方家抄了没?”

“这会儿应该收监了。”

罗龙文扭脸瞥一眼官厅,延手说:

“里面说话。”

二人进来偏厅,罗文龙叹口气,做张做智说:

“贤弟,方家被你整得穷途末路、家破人亡,我不顾这张老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美人给你弄到手,入股糖厂的事你千万松松口,否则回京我真没法给东主交差啊。”

“兄长抬举我了,若非家师发现方家通倭,我吃饱撑着也不会去找方家麻烦,平白得罪了三司官长,香山商务馆已挂牌,生意上的事,兄长去找管事的即可,那边吃住也比县城舒服。”

张昊懒得和他废话,转身出屋。

罗龙文这厮嘴上称兄道弟,笑嘻嘻把一盆污水浇他头上,可是这个下马威他还得受着。

“那女人没事吧?”

罗龙文志得意满,摇扇迈步说:

“情绪不大好,这也是人之常情,怪我考虑不周,一门心思想着喝喜酒,着急忙慌就来了,不过官员纳妾这种事,如同衙门陋规,人人都是如此,还望贤弟莫要挂怀。”

张昊上来了望楼,斜眼道:

“方家肥得很,兄长因小失大啊。”

罗龙文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笑道:

“此等好事,哪里会轮到我去分一杯羹,生意上能得老弟看顾,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可不能新人娶进房,媒人扔过墙哟。”

居高临下望去,码头上的瓜众似乎更多了,人潮汹涌,指指点点,张昊头大如斗,眼冒火星,心里把罗龙文祖上八代问候过来,给随行的豁牙招招手,附耳嘀咕几句。

豁牙飞奔而去,不久又跑回望楼,不顾罗龙文在侧,凑去少爷耳边小声回禀。

张昊怒极而笑,事已至此,索性脸也不要了,亲自带人上船。

麝月见他进舱,吓得倒退,硬着头皮怒视狗官。

沈斛珠憔悴不堪,脸颊凹陷,一身吉服坐在椅子里,双目红肿盯着他,眼中恨意像刀子一样。

“知县老爷,一切如你所愿,你满意了?”

“你也太拿自己当根葱了,我若贪你美色,何苦等到今日,闹这么大,你以为老子很开心是吧?!”

张昊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番话来,小脸都扭曲了。

官员严禁纳娶治下女子,省城不是他治下,这一条还好说,关键是他年纪不大,后宅不缺妾室,竟然连寡妇都不放过。

还有更特么糟糕的,这个贱人偏偏是方家寡媳,清望一朝丧尽,对他而言,简直痛彻心扉,他的小目标是官居一品啊!

沈斛珠心心念念都是如何逃离魔爪,试探道:

“你软禁我也没用,我想死谁也挡不住,更不会嫁给你!”

张昊气抖冷,嘲讽道:

“老子不是派人给你说了吗?我找人扮作新娘,你换身衣服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沈斛珠蹙眉垂眸,默然不语。

那个豁牙让她赶紧离开香山,她根本不信,此刻她信了,可她心里并没有多少解脱之感,反而觉得无比的荒谬、悲凉和无助。

小江从昏迷中醒来时,告诉她水福拿士林做要挟,不杀了狗官,怕是再难见到儿子,此刻离开香山,她又该去哪里寻找儿子?

“我真的可以走?”

张昊咽下溜到口边的恶言恶语,点点头,气冲冲出舱。

返回巡检司,让刘骁勇派人,去怡红院雇个姐儿来演戏,扮演新娘出海兜一圈儿,另安排人散播流言:东莞姬知县妻妾成群,又从扬州买了一房小妾,结果船家送错地方了。

“少爷!”

豁牙飞奔进厅,急道:

“那女人下船了!”

张昊正妙计安天下呢,闻言就是一句吾操,从椅子里蹦了起来,一溜烟儿上了望楼。

那贱人果然从船上下来了,丫环搀着,大红吉服红盖头,这贱人想做乜嘢?作死咩!

“把人带来巡检大院,赶紧去作坊找个女的来,快、快!”

张昊满腹草泥马在咆哮,恨不得将罗龙文大卸八块,却不知道这个狗东西溜到哪里去了,等沈斛珠进厅,跳脚大吼:

“你作死是吧!老子成全你!”

一声不吭的麝月突然从袖里摸出剪子刺来,张昊一脚将她踹开,沈斛珠张开双臂拦在麝月面前,惶急大叫:

“你听我说!”

张昊的巴掌伸开,又握住,又伸开,最终还昰忍住了,挥退抽刀进厅护驾的属下,入座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难道你们三个妇残联盟来香山,是为了刺杀我?”

沈斛珠扶起麝月,闻言禁不住泪流满面。

她之所以下船,一是小江重伤,不愿弃之不顾,二是存心试探,眼下终于确定,对方真的不贪图她美色,如此一来,还谈何接近和刺杀?

“从今往后,方家与我再不相干,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你大可以放心,我们不会刺······”

张昊呵呵冷笑。

沈斛珠愈发伤心,索性直言:

“方家拿我儿要挟,除非杀了你,不然我再也无法见到我儿,只求你大人大量,容我等暂留香山,等小江伤势好些,我们便离开。”

张昊端起豁牙送来的茶盏,拧眉不语。

他想起那个死不吐口的刺客,还有野兽一般的陆成江,方家几代经营,不知豢养了多少死士,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被动防御不是办法,这女人尚有用处,或许可以······

“方家的罪孽国法难容,本县所作所为,并非为了私愤,自然不会难为你一介女流,非常时期,先住在池大姐那里比较妥当,你是聪明人,不要给我生些幺蛾子,否则有你后悔的!”

沈斛珠叉手屈膝,落泪称是,见他起身离去,只觉腿脚发软,头饰沉重,嫁衣闷热,踉跄一步,急忙扶住几边的交椅背靠。

溜去窗户边张望的麝月过来扶着她,低声道:

“小姐,这里是狼窝,咱们把小江接走不是更好?”

“哪里不是狼窝?”

沈斛珠心下凄然,事已至此,为了儿子,即便以身饲狼她也豁出去了。

“狗官应该不会难为我,小江伤势太重,接回士林还要靠他,过些日子再说。”

她步去窗边观察外面,来去都是巡检司的人,吩咐麝月:

“行李送去池琼花那里,先把便服送来,快热死我了,再去买一顶大帽我戴。”

张昊布置完剧本出来巡检司,骑上马来到大路上,当众大骂屁股后的曹刘周等人:

“金掌柜从省城回来,与我说方家通倭已满门收监,非常时期,各处关津要仔细盘查,今日谣言四起,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刘骁勇等人惶恐称是,告罪不迭。

“不过是邻县送亲的迷路,尔等饭桶,竟然听风就是雨,以为是本县纳妾!前几日容恒修污蔑本县强夺民女,而今安在哉?把送亲的外乡人赶走!”

张昊发挥一通咆哮派演技,愤然鞭马而去。

回到后衙,晌午头的太阳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