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他们全部抓去香山搞基建,可惜手里没兵。”
张昊爬起来拍拍身上泥土,交战双方显然是熟人,义军也好、官兵也罢,实质都是地方豪强的工具。
二人改道去县城,路过一个镇子,行人寥寥,张昊拽住一个乡民询问情况。
原来那伙官兵是蓬州所乱兵,县城早被飞龙天子麾下林大都督攻破,如今没人管。
二人进城,没见到战乱的痕迹,街上做生意的不少,还有些小繁荣呢。
傍晚回到驻地,大伙商议一回,欧舵翌日联系上陈长海,一行人顺利登岛,在渔镇上静候。
等到快天黑,欧舵带个小喽啰过来相请,说陈头领已经在许公城备下酒席。
许公城是许栋当年在岛南后汐立的山寨,如今成了许朝光老巢,其山形如笔架,堡楼林立,星月下灯火密布,气势不凡。
陈长海在自家院子待客,闻报出厅相迎,有欧舵介绍,宾主相见甚欢。
张昊入厅就座,翘腿端茶称谢,吹吹浮叶道:
“陈当家的,听说许寨主不在?”
“澄海那边最近事多,澳长公务繁忙,赵公子有事对我讲是一样。”
陈长海坐在厅上官帽椅里,说话间捋了一把大胡子,神态颇有些自傲。
澳长是许朝光自封的头衔,张昊听欧舵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本地没人把许澳长当贼,而且代官府治理诸岛,可不就是公务在身么。
这位许澳长颇有些才华,在码头、水道设立关卡,首创按船发票抽税法,名曰买水,包你船货安全,大尖屿鱼老碗抽水就是致敬许澳长。
“陈大哥,小弟向来不爱拐弯抹角,上下川、濠镜澳,我都去瞧过,粤西沿海官府盯得有些紧,倭子和夷鬼的生意都不好做。
听闻许澳长在九闽名头响亮,欧大哥和你又是旧交,因此趁着旺季就过来了,说心里话,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有些失望。”
张昊放下茶碗,抖抖袍袖,从怀里掏出闪瞎人眼的金镶玉嵌七彩宝石烟盒。
“叮!”
一声金属撞击脆响,匣子机括弹开,取根香烟塞嘴里,烟匣里套有小暗格,拈根火柴夹指间,在高翘二郎腿的鲸皮靴子上划过。
“沙!”
一道焰火凭空生出,灿若烟花。
“吁——”
张昊口中喷出一股浓烟,矫若惊龙。
霎时间,厅上异香馥郁。
脸色原本有些不悦的陈长海此时已经痴呆,暗呼这是咩鬼玩意儿?真真是好气派!
欧舵掏出烟匣子,适时给陈长海递上一支,嘴上不忘吹嘘,说起专供皇家享用的香山云烟妙处,以及香烟在两京如何流行等诸般名堂。
张昊翘腿夹着香烟,轻弹烟灰,时不时笑眯眯插上一句,逼调直接拉满。
他并不抽烟,只是任其自燃,烟丝配料有龙涎香,属于外香型,装逼专用,火柴是他见小燕子采买诸般修仙道具,迸发出的灵感。
自来火需要磷,这玩意儿不好弄,不要紧,人身是宝库,人中白密封蒸干,能得到一些在暗夜里闪烁发光的妙物,他觍颜为之命名:我的光。
火柴不过是玩物,他没有将之发扬光大的念头,要造就造打火机,猛火油在大明不稀奇,憋足劲提炼一下,别说打火机,铁甲战舰也能输入动力,当然,这纯粹是他的白日梦。
幺娘发觉烟味不正常,闻起来感觉怪怪的,夺过他手里香烟丢到外面。
张昊含口茶漱漱嘴,香烟有毒,尤其外香型。
“这趟是探路,大家先交个朋友,日后就要常来常往,赵公子是琼州大族,海货不须提,御贡云烟也能弄来,诸般夷货应有尽有,陈兄弟,生意的事还得靠你帮忙啊。”
欧舵和陈长海吞云吐雾,聊得飞起,说话间悄咪咪挤眼。
陈长海会意,他那一份是跑不了的,瞅一眼手里香烟,他娘的贡品啊,这个姓赵的公子哥大有门道!当即呼喝手下速速传菜开宴。
酒宴宾主尽欢,陈长海答应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澄海送信,盛情留客。
张昊欣然受邀,当夜便在寨中住下。
次日陈长海得了厚礼,张昊行动越发自由,除了主寨不能随便转,其余各处任他遛跶。
日升月落,又是一天过去,早饭后张昊和幺娘去蜡屿垂钓,顺便观察船只出入。
晌午头一个小喽啰找来,说澳长召见,二人拎上鱼篓钓竿,跟着喽啰去山寨聚义厅。
一路守卫林立,聚义厅高居山顶,朝向南海,牌匾镌刻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观海听涛。
进来大厅,好家伙,男女二十余,济济一堂,厅上坐个年轻人,面容依稀有池琼花的影子。
这位想必就是澳长许朝光,但见他一身儒衫,面如冠玉,恍若大家公子、文雅儒生,并无一丝强盗模样。
张昊此时已经理解了海贼王许栋,当初为何要把眼前这货当亲儿子培养,许栋死的不亏!
“许寨主让我好等!”
张昊两手抱拳高拱,又转身罗圈作揖,给左右交椅里的众头目见礼。
许朝光打量二人,一个女扮男装,大喇喇站着,一个赤脚短衣,嬉皮笑脸,腿上还沾着泥沙,看相貌、举止,绝非寻常人家子弟,笑道:
“听说赵兄弟在我这边玩得很开心,招待不周,还望多多海涵,你是贵客,请上坐。”
张昊介绍幺娘说:
“这位是在下姐姐,在座若是早年跟许公闯过海,想必听过催命刀的名头,那是我这位姐姐的亲兄长。”
众人齐刷刷望向幺娘,随即有人看向左手末座的那个妇人。
“你是幺娘?!”
那妇人惊讶的盯着幺娘打量。
幺娘面露狐疑,忽地醒悟道:
“林家姐姐?”
“真的是你!”
那妇人双手捏着交椅扶手,悲喜交加的激动模样。
“我就住在青澳那边,等你办完事咱们再聊。”
幺娘蹙眉点头,脸上不见半点喜色。
张昊稍微有些意外,随即释然,大明公司还是家族企业呢,何况武装海商集团,早年都是跟着老几位带头大哥混的,见到亲朋故旧很正常嘛。
“妙极,原来是自家人!”
许朝光春风满面,起身拉住张昊,为他介绍厅上诸位头目。
在座有五峰船主的侄子王汝贤,有许朝光的岳父、现任澄海县学教谕,还有平海大将军徐海的堂弟徐洪,末座那个妇人姓林,确切来说不是妇人,看发式,分明是个云英未嫁的老姑娘。
这些人多是积年老贼,张昊一一抱拳客套,大叔老伯叫得亲热,仰慕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家住在琼州高坡,沾了季风的光,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得从我家门前过,锅里不缺吃食,不过我爹嫌我不成器,把我赶出家门,逼我自谋生路,今日有幸见到许大哥,得识众位前辈,小子何其幸甚!”
张昊入座自吹自擂,按耐不住的兴奋,活脱脱一个得遇成名前辈的江湖小菜鸟。
陈长海上首一个家伙好奇问起香山贡品御烟,接着又有人笑眯眯问起南洋红毛鬼番货。
张昊应答自如,不时还蹦出秋豆麻袋之类的番邦鸟语,惹得大伙会心一笑。
厅上欢声笑语,气氛相当融洽,老贼们个个面目可亲,好像家人聚会一般。
张昊心里有数,这是一场盘道会,老贼们表面上一团和气,话语间都是绵里藏针,即便有幺娘这层关系摆着,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