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台仰情急嚎叫挣扎,被幺娘一脚踢在脑袋上,一声不吭晕死过去。
“黄台之瓜,何堪再摘?你轻一点好不好!”
张昊恼她毛躁,又去查看包裹中的物品。
经书内容不僧不道,丢开一边,拿着那些令牌大皱眉头,其中一个玉牌上,一面阳篆是个“令”字,一面是个“马”字。
他记得父亲说过,嘉兴那边白莲妖人起事,也姓马来着,人称马祖师,吩咐坊丁:
“朱老鬼住处再仔细搜一遍。”
两个老鬼撑不到片刻,貌似都招了,坊丁送来供词。
黄台仰原是官宦子弟,败家沦为乞丐,风雨过后是彩虹,逆袭成为一帮之首,这厮不知是不是不能人道,只有姬妾,并无子女,帮中二十来个杆头,都是他义子。
李监生的信息依旧没问出多少,只知道这厮叫李子同,顺天府人,花钱捐个监生,通过道上朋友介绍,与黄台仰结识,这厮去年在江阴骗来横财,便存放在黄家宅园。
朱老鬼也道出过往,利用黄白丹道,招摇撞骗,被黄台仰请来炼制孩儿丹,希翼长生,臭鱼找烂虾,乌龟找王八,江恩鹤因此来求丹,还答应带朱老鬼去楚王府做事。
至于河车胎儿来历,除了拐卖的童男女,庄园养有舞姬艺伎,黄台仰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赚来风雅好客名声之余,那些姬妾也会怀孕,打下来就是药引子。
张昊怒斥两个文书。
“之前给你们上的课都忘了?重要细节模糊不清,是谁介绍李监生来的?朱老鬼为何对李监生半句不提,仿佛没有这个人?关键处疑点重重,这些人分明是处心积虑接近楚王!”
两个文书知耻而后勇,很快便跑来汇报成果。
原来化外闲人朱云舟,正是前年作乱太湖周边的马祖师,大隐隐于世,谁也想不到,马老仙儿兵败后,玩了个金蝉脱壳,躲在金陵炼丹。
“抓住教门这个突破口,给我继续挖!”
张昊怒叫,他记得父亲说过,常州闹鬼,小孩子也曾丢失。
裘花一脸血痂,气喘如牛跑来,狂喜道:
“少爷,发了!发了!咳咳,银窖找到了!”
张昊满腔怒火,生不出一点欢喜,上下打量这厮,冷笑道:
“你到底伤得如何,怎么没事人似的?伤员上船没有?庄上不缺车马吧?”
“不缺不缺,少爷放心,属下撑得住!”
裘花做贼心虚,赶紧咳呛几声,急急而去。
张昊负手来回走了几步,喝叫文书代笔,他这边口述完毕,那边停笔。
他把记录润色修改一番,让文书抄写三份。
这是告发信,邪教妖人造反,丐帮荼毒妇幼,均是恶性大案,让官府收尾最好。
不过案涉楚王的供词必须删掉,皇家之事无小事,办案官员必定惊惧畏缩。
如此一来,贼人便多了一丝脱身之机,至于江恩鹤,疥癣之疾,可以容后炮制。
金陵所设各机构的核心任务是守备留都,管理者叫守备官员,来自文武内三个系统。
内臣为内守备,即太监数人,统领南京内府各监诸局。
武臣为外守备和协同守备,各一人,都是与皇家有姻亲关系的勋臣公侯,勋亲是也,统辖南京五军都督府以及所属各卫所。
文臣名曰参赞机务,由南京六部之中,权责最重的兵部尚书担任。
至于南直隶巡抚,懂的都懂,这是空降兵,在金陵文武内三位大佬面前,属于小卡拉米,一般不会在金陵公署,多半在苏州行台。
三封告发信,只要有一封送到即可。
他在三个封皮上胡乱写上十万火急四字,吹干墨迹,连同东厂梅花令交给幺娘。
自打嘉靖坐朝,厂公们这都多少年没出来撒欢了,应天的大佬们见牌子不尿才怪!
他担心幺娘不听话,再三交代:
“换身衣服,脸上扮丑点,亮出牌子,他们绝对不敢拖拉瞒报,千万不要飞檐走壁,不要生事,一定要低调,我在土桥镇等你。”
“啰嗦,天黑等不到就走吧,我自己回去。”
幺娘收好信物,快步消失在门洞里。
裘花一瘸一拐,又跑来院子,虚弱喘息道:
“少爷,小赫在庄外抓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招认是李监生手下,金陵东门湾头闸街书铺的掌柜。
这厮受李监生徒弟黄智峰所托,前来打探。
少爷,此地不宜久留,属下断后,你赶紧撤吧!”
张昊去溪边抓些泥巴,往头上脖子里再抹一些,一边补妆,一边寻思有无其它纰漏。
“少爷,朱老鬼死了。”
刑讯逼供的文书满头大汗出屋,面无人色,大概是被活剐的场面吓坏了。
“黄台仰没事吧?”
“他、他快不行了。”
张昊看一眼审讯记录,无语摇头,这些坊丁还是太嫩了,把人弄死也没能审出什么。
之前门廷式招认,宝积寺漏网之鱼叫黄智峰,乃黄台仰义子,没想到还是李监生徒弟。
黄家父子不值一提,逃走的李监生武功高强,是个大隐患,而且他怀疑此人是邪教徒。
“罢了,收拾一下,赶紧撤。”
他望向坐在石头上的裘花,这厮捂胸佝偻着腰,装得真像那么回事,招招手说:
“裘大哥,告诉那些那些下人,就说黄台仰勾结妖人谋逆,官兵马上就到,放他们逃命。”
裘花应承而去,心说少爷还是太小,这一票牵涉大笔银子,知情者必须杀掉,都是充军活剐的大罪,早早帮他们解脱,也是积德行善!
大船早已载着死伤坊丁和银子离开,众人分批雇舟前往土桥镇汇合。
走走停停,中途换了几回船,到土桥镇天已黄昏,张昊跳江里扑腾一回,回舱换衣。
随后把几个坊队头目叫来,询问战死坊丁的家况,除了厚加抚恤,他能做的并不多。
掌灯时分,幺娘雇的小船终于赶到。
“官兵已经去了黄家庄园。”
幺娘登船说了一句,匆忙回屋洗脸换衣,她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膏泥,别提有多难受。
大船子夜到了仪真附近,卫所巡江哨船密集,遂在北岸老龙口附近停泊。
张昊梦中突然被打斗声惊醒,抄起鸟枪跳下床,摸出火折子吹一口,点燃腕上缠的火绳。
“有人摸上船,别怕,就一个人。”
赫小川提刀守在舱门,小声安慰。
“咱们的人可有伤亡?”
“船老大、还有两个船伙、一个坊丁,都死了。”
张昊感觉脊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舱房、过道漆黑一片,外面不时传来呼喝打斗之声,听声音是幺娘在和来人交手。
盏茶过后,就听噗通一声,好像有人跳江了,甲板上奔跑声急促,裘花气急败坏大叫。
“那边!放箭、快放箭!射死这个狗娘养的!”
幺娘气喘吁吁进舱,见张昊持枪站在暗影里,手腕上缠的火绳闪着红光,恨恨道:
“是李监生,他一击不中,跳江跑了。”
“你没事吧?”
“这厮武艺太厉害,我不是对手,他发现偷袭不成才走的。”
幺娘紧攥拳头,被踢中的大腿疼得她打颤,咬牙呼喝手下拿酒来。
张昊回屋一屁股坐床上,肚子里叫苦连天。
黄台仰死前告诉他,李监生是白莲北宗掌教,他尚未想出对策,人家就寻上门来。
丐帮和白莲教相比,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打蛇不死,这下子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