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自盛家踏入这汴京宅邸,竟已匆匆十载。
十年光阴,足以让婴孩长成少年,也让一个家族在帝都深深扎根。盛长榆,这个在北上官船的风浪中惊险降生的孩子,如今已是个十岁的少年郎。他继承了盛家子弟清秀的眉目,性情却似他的名字“榆木”般,带着几分沉静与执拗,于学业上不算顶尖聪慧,却肯下苦功。
这日,墨兰回到“枫居”看望林噙霜。如今的林噙霜,虽已年过四旬,但因保养得宜,又卸下了许多心头重负,反倒比年轻时更添了几分从容气度。她正拿着针线,为长榆缝制一件新儒衫,见墨兰来了,忙放下活计,拉着女儿的手说话。
“眼见着你哥哥的婚事就要定下,那李家的姑娘是个好的,门风也正。”林噙霜语气欣慰,却也不乏一丝即将“交权”的微妙怅然,“待你哥哥成了亲,这‘枫居’的管家对牌、账册,我便都交给新妇。我也乐得清闲,只管含饴弄孙,好生将养我们长榆便是。”
她说着,目光慈爱地望向窗外,正在庭院里一丝不苟练习行礼姿态的幼子。想起当年在扬州得知有孕时的惊惧,北上船中的险死还生,再到这十年在汴京的安稳日子,只觉得恍如隔世。
墨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轻握住林噙霜的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阿娘能这般想,是最好不过。哥哥已成家立业,您辛苦半生,正该颐养天年。未来嫂嫂是清流嫡女,最重规矩体统,您主动交托,全了她的体面,她只会更加敬重您。将来这内宅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长榆的前程,也不在这区区一方宅院。”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兄长如今在工部站稳脚跟,将来或有外放或升迁,嫂嫂必然随行。届时,这‘枫居’乃至整个盛家后宅的话语权,难道还能绕过您这位诞育了两位官身儿子的老封君去?眼下放手,是退一步,更是为了将来进十步。您安心教养长榆,让他读书明理,才是咱们林栖阁未来几十年的根本。”
林噙霜闻言,眼中最后一丝不甘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豁然开朗的明澈。她反手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我的儿,你看得比阿娘透亮!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
二、 榆木需琢,兰台授业
说到长榆的学业,墨兰便从袖中取出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递给林噙霜。
“阿娘,这是我近日整理的《蒙学精要》,里面是些四书的基础章句,旁边空白处,我附了些简易的注释和关联典故,方便理解记忆。长榆开蒙已晚,需得加倍用力。您得空时,可照着这个考教他背诵,务必让他根基扎稳。”
那册子上的字迹清秀工整,注释深入浅出,可见花费了极大心血。林噙霜接过,如获至宝,连连点头:“好,好!有你这份心,长榆若再不用功,可真对不起他姐姐!”
然而,教导一个十岁男童的课业,并非易事。林噙霜自身学识有限,盛纮公务繁忙,能亲自过问的时候不多。于是,督促教导幼弟的重任,大半落在了已然考取功名、在工部观政的盛长枫身上。
长枫对这位险些让母亲丧命才换来的幼弟,自是格外看重,管教起来也极为严厉。这日,在“枫居”的书房里,便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
“这道题我昨日才讲过,为何今日又错?”长枫指着书卷,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心思飘到哪里去了?可是又想着去园子里扑蝶戏耍?”
十岁的长榆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小脸憋得通红,却倔强地不肯认错,只闷声道:“我……我记下了。”
“记下了为何会错?伸出手来!”长枫拿起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