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堂内,烛火将老太太的身影拉得悠长。她看着坐在下首,垂眸不语的明兰,心中百转千回。顾廷烨求娶的消息,如同巨石入水,让整个盛家波澜骤起,而真正的抉择,最终还是要落在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内心自有丘壑的孙女身上。
“明儿,”老太太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贯的慈和与沉稳,“顾侯的心意,你大哥哥已然转达。此事,关乎你终身,祖母想听听你自个儿的想法。”
明兰抬起头,眼中却并无待嫁少女的羞怯,反而是一片沉静的茫然。她抿了抿唇,声音轻缓却清晰:“祖母,孙女方寸已乱。顾侯……门第太高,声势太盛。孙女……孙女只是个庶女,生母更是……更只是位姨娘。”
她提及生母卫小娘,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与清醒。那是她心底最深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她的出身。那样显赫的宁远侯府,那样一个历经风波、手段强势的侯爷,她这样身份的姑娘嫁过去,真的能立得住脚吗?纵然顾侯一时兴起,可长久以往呢?侯府的水,只怕比盛家深千倍、万倍。
老太太微微颔首,明兰的顾虑,正在她意料之中。“你能想到这些,可见是长大了,知道权衡利弊,而非被眼前富贵迷了眼。”她顿了顿,话锋微转,“不过,你若是不愿,或心有疑虑,祖母便替你回了这门亲事。我们盛家的女儿,还不至于要攀附谁才能过日子。”
明兰心中一动,一股暖流涌过。祖母永远是她的底气。
“其实,”老太太语气平和,如同闲话家常,“除了顾侯,倒也有几户人家,或可考量。你还记得先前为你华兰大姐姐诊脉调理的贺家老太太吗?”
明兰点头:“记得,贺老太太医术高明,仁心仁术。”
“正是。她有个孙子,名叫贺弘文,年纪与你相仿,自幼跟着祖母学医,性情温和仁善,家风清正。贺家虽非官身,却是世代行医,积善之家,在京中颇有清誉。若嫁入这样的人家,日子想必安稳顺遂。”老太太缓缓道来,描绘的是一种与宁远侯府截然不同的、平静而温馨的未来。
明兰静静听着,贺家……确实是一门好亲事。安稳,踏实,不必卷入高门大户的纷争,凭她的能力,足以将那样的日子过得很好。
老太太观察着她的神色,又似无意般提起另一桩:“还有一桩,是你宥阳老家,你大伯母李氏娘家的侄子。那孩子也是个读书的,如今已是举人功名,正预备着下一次春闱。你大伯母前些日子来信,还隐约提过此事。他家虽以经商为主,但也是殷实人家,那孩子若来日高中,前程也是有的。而且知根知底,你嫁过去,有你大伯母照应,娘家也近便。”
三条路,清晰地摆在了明兰面前。
一条是通往权势煊赫、却也可能波涛汹涌的宁远侯府,夫君是强势霸道的顾廷烨,前路是富贵险中求。
一条是通往安稳清贵、岁月静好的医学世家,夫君是温和仁善的贺弘文,前路是细水长流。
一条是通往殷实可靠、亲族和睦的商贾读书之家,夫君是前途未卜但根基扎实的举人,前路是可知可控。
每一条路,似乎都有其可取之处,也都有其需要付出的代价。
明兰再次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住了她眸中翻涌的思绪。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声道:“祖母,此事……可否容孙女再细细思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