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谨的车驶入澄江县界时,正值清晨。两年未至,沿途景象已大不相同。曾经被矿尘染成灰褐色的山体重新披上绿装,路旁废弃的矿场旧址上,新栽的树苗在晨光中舒展嫩叶。那条记忆中浑浊不堪的澄江河,如今水流清浅,倒映着蓝天白云。
“变化真大啊。”坐在副驾驶的孙阳忍不住感叹。
陈谨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摇下车窗。山风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取代了记忆中刺鼻的硫磺味。这条路他太熟悉了——两年前暗访时的颠簸与警惕,调查取证时的紧张与焦虑,如今都化作了眼前这片宁静。
车子驶近县城,路边出现了一面崭新的宣传墙。墙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红色大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陈谨的目光在墙上停留片刻,忽然示意司机停车。
他独自下车,走向那面墙。在宣传语的右下角,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澄江环境整治警示教育基地”。
“这是李娟她们提议建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陈谨回头,见澄江县新任纪委书记赵明快步走来。这个刚满四十岁的干部是陈谨亲自考察推荐的,如今看来,他干得不错。
“老百姓说,要永远记住这个教训。”赵明补充道。
陈谨点点头,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小字。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最后一次见林晓时,那双戴着手铐的手。
“去河边走走。”陈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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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江岸边,曾经密密麻麻的违建厂房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新修的步道和亲水平台。几个老人正在岸边垂钓,看见赵明,纷纷起身打招呼。
“赵书记,又来视察啊?”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笑着问,目光却好奇地打量着陈谨。
“王伯,今天钓到几条?”赵明亲切地问。
“三条鲫鱼,都放回去了。”老人呵呵一笑,“现在水清了,鱼也多了,就是图个乐子。”
陈谨走近栏杆,俯身观察河水。清澈的水流中,可见水草摇曳,小鱼穿梭。他想起两年前在这里取证时看到的景象——泛着白沫的黑水,死鱼漂浮,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陈书记,您可能不记得我了。”那位王伯突然开口,“两年前您来暗访,在我家喝过水。”
陈谨微微一怔,仔细端详老人的面容,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他第一次暗访澄江,在王伯家歇脚时,老人从井里打上来的水都带着怪味。
“您家的井水现在能喝了吗?”陈谨问。
“能了,能了!”王伯连连点头,“政府给我们装了净化设备,通了自来水,现在喝水再也不用心慌了。”
另一位老人插话:“要不是您当初来查那个案子,我们这还得受污染罪啊!”
陈谨摇摇头:“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党和政府始终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心上。”
离开河边时,王伯悄悄塞给陈谨一包东西:“自家晒的鱼干,清水里长的,干净。”
陈谨接过这朴素的礼物,感觉手中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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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是新建的澄江小学。校舍洁白崭新,操场上孩子们正在上体育课。校长是一位干练的中年女性,她认出了陈谨,激动地迎上来。
“陈书记,多亏了追回的那笔赃款,我们才能建起这座新学校。”校长边走边介绍,“现在孩子们再也不用在漏雨的教室里上课了。”
陈谨透过教室的窗户,看见孩子们专注听讲的脸庞。他想起林晓的女儿,那个在视频里哭着问“爸爸为什么不能回家”的小女孩。案件宣判后,林晓的妻子带着孩子搬回了娘家,不知所踪。
“学校有困难学生的资助名单吗?”陈谨突然问。
校长愣了一下:“有,我们按照政策,对建档立卡贫困户子女都有补助。”
“我再个人捐助五万元,用于改善孩子们的伙食。”陈谨说,“不要公布我的名字。”
孙阳在一旁默默记下。
走在操场的跑道上,陈谨仿佛又看见了林晓年轻时的模样。那年他带队来澄江调研,林晓还是县委办的一个小科长,一路小跑着为他们引路,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睛里闪着理想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