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县会议中心的会场里，空气像凝了铅。长条会议桌一侧，省纪委专案组的成员端坐，胸前的党徽在顶灯下发着冷光；另一侧，古县各级干部垂头敛目，袖口绣着名字缩写的赵立群被两名工作人员夹在中间，曾经刻意挺拔的脊背，此刻塌了半截，一丝不苟的油头也散乱了几缕。
会场后排，挤满了商户代表和老街居民。陈秀莲攥着皱巴巴的招牌收费票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王大爷被人搀扶着坐在轮椅上，枯瘦的手紧紧抓着扶手，浑浊的眼睛盯着主席台，里面盛着三个月来未干的泪；周志强站在角落，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领口磨出的毛边，在严肃的氛围里格外刺眼，他口袋里的旧笔记本，记满了三年来被驳回的整改建议，扉页上“为民务实”四个字，被摩挲得发亮。
林晓坐在专案组组长身旁，藏蓝西装的袖口沾着些许尘土——那是连日来跑老街、蹲商户后院蹭到的。她面前的桌面上，摊着一叠厚厚的证据，最上面是那张遮羞墙的照片：雕梁画栋的仿古街尽头，两米高的砖墙硬生生挡住了破败的老街，墙根下还留着污水漫过的痕迹。
“现在，宣布古县县委书记赵立群违纪违法调查结果。”专案组组长的声音沉稳有力，打破了会场的死寂。
赵立群的肩膀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手腕上的名贵手表，指尖触到的却是空空的腕子——留置期间，那只他开会时总爱不经意炫耀的手表，已被依规扣押。他慌忙收回手，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向会场后排的群众。
“经省纪委监委查明，赵立群在担任古县县委书记期间，背离初心使命，搞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随着调查结果一条条宣读，会场里响起细碎的吸气声。当念到“仿古街项目总投资8000万元，其中3500万元用于宣传片拍摄、迎检排场及办公室奢华装修，实际用于民生改善的资金不足10%”时，陈秀莲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哭腔：“3500万！我们换一块破招牌就要3万，我丈夫住院的钱都凑不出来，你却用来拍那些没人看的片子！”
工作人员想拦，林晓抬手制止了。她看着陈秀莲通红的眼睛，轻声说：“让她说。”
“你说仿古街带动就业，可我们23户商户，12户差点倒闭！”陈秀莲的声音抖得厉害，却字字清晰，“你让我们免费迎检、穿仿古服装，收着比利润还高的管理费，转头就把我们的血汗钱拿去装你的办公室！我儿子的学费，我丈夫的医药费，全被你这‘政绩’榨干了！”
赵立群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还有我们老街！”王大爷的声音苍老而嘶哑，“三个月前污水倒灌，我家水深半尺，床和家具全泡烂了，找了你多少次，你都说‘等迎检结束’！”他抬起枯瘦的手，指着赵立群，“你眼里只有领导，没有我们这些老百姓！”
会场里的情绪瞬间被点燃，商户们纷纷附和，指责的声音此起彼伏。赵立群的头埋得更低了，曾经挂在脸上的“标准官笑”，此刻变成了掩不住的慌乱与难堪。他心里清楚，这些指责句句属实，那些被他搁置的民生诉求，那些被他视为“小事”的百姓疾苦，此刻都变成了刺向他的利刃。
林晓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会场前方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段视频：遮羞墙后，老街居民对着破败的房屋叹气；陈秀莲被封店时，哭着阻拦工作人员；王大爷卧病在床，关节炎因潮湿环境加重，疼得直哼哼；还有赵立群办公室奢华的装修，定制的西装，以及他在各种迎检场合念着稿子、笑容僵硬的样子。
“赵立群同志，”专案组组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口口声声说‘高度重视民生’，却把百姓的疾苦当负担，把有限的财政资金当你晋升的垫脚石。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的背后，是你扭曲的政绩观，是你对人民群众的冷漠与背叛。”
赵立群的身体晃了晃，他抬头看向林晓，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林组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为了古县的发展，没有形象，怎么招商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