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的帆布鞋踩过酒店门口的红地毯时,鞋底还沾着从向阳里带出来的泥点——那是早上陪张桂兰看墙皮裂缝时蹭的,此刻在“隆安县招商引资签约仪式”的鎏金横幅下,显得格外刺眼。她刚混进会场拍了两段高明举杯的视频,手机就震得发烫,张桂兰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得急促,像在喊救命。
“林组长!快来!李婶她……她晕过去了!”张桂兰的声音裹着哭腔,混着电话那头孙子的抽泣,扎得林晓耳朵疼。“胰岛素断了两天,刚才还说头晕,现在怎么叫都不醒……”
林晓攥着手机转身就往外跑,帆布包里的录音笔撞在笔记本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里面还存着半小时前窗口工作人员的话:“高县长定的规矩,财政紧,等通知。”她穿过一群举着相机的记者,高明正被企业代表围着合影,西装领口别着的小红花亮得晃眼,和前作医保案里那些忙着粉饰太平的官员,嘴脸如出一辙。
“让让!麻烦让让!”林晓拨开人群,高跟鞋(为了暗访特意换的)踩在花岗岩地面上,发出慌乱的叩击声。她没顾上跟专案组同事说一声,只在跑过停车场时,给隆安县医保局局长打了个电话,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王局长,我是市纪委林晓。向阳里李婶糖尿病断药,现在晕过去了,立刻批她的报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翻文件的沙沙声,随后是王局长敷衍的语气:“林组长,不是我不批,高县长有交代,财政现在要保招商……”
“保招商?”林晓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路过的保安回头看,“人快没了!前作医保案查的就是你们这种‘拖命钱’的官!今天要是出了人命,你和高明谁担得起?”
王局长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嘟囔:“那我也得等高县长签字……”
“嘟——嘟——”林晓直接挂了电话,胸口堵得发慌。她想起前作查办张志强案时,有个老人也是因为报销拖延断药,最后没救过来,家属抱着空药盒在纪委门口哭的样子。那时陈谨说“民生账拖不得,拖一天就是一条命”,现在这话在她耳边炸响,震得眼眶发烫。
出租车在向阳里小区门口停下时,林晓几乎是跳下去的。张桂兰正跪在单元楼门口哭,怀里抱着李婶,老人的头歪在她肩上,脸色白得像纸,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旁边一个穿校服的男孩攥着空胰岛素盒子,眼泪掉在盒子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那是李婶最后一支药,昨天就空了。
“怎么不送医院?”林晓蹲下来,手指探到李婶的颈动脉,微弱的跳动让她松了口气,随即又揪紧。
“没钱……”张桂兰的声音发颤,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销单,上面有三个红章,却没一个签字,“跑了三趟医保局,都说等,李婶怕花钱,说再等等……”
“等不了了!”林晓脱下外套裹在李婶身上,对男孩说,“小朋友,帮阿姨把你奶奶的身份证找出来,我们现在去医院。”男孩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跑,小皮鞋踩在台阶上的声音,像在敲打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张桂兰扶着李婶站起来,老人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林晓伸手托住她的腰,触到的衣服是湿的——不知道是汗还是张桂兰的眼泪。“都怪我,”张桂兰边走边哭,“我该早点逼她去医院的,不该听她的等报销……”
“不怪你,”林晓咬着牙说,目光落在远处县政府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招商签约”的横幅,“要怪就怪那些把民生当麻烦的官。”她掏出手机,翻出前作认识的滨海医保局同事的电话,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抖。
“喂,刘哥,帮个忙。隆安有个糖尿病患者,断药昏迷,现在要送医院,医保报销被压了三个月,能不能先从咱们市的应急资金里垫付一下?后续我找隆安追责……”
电话那头的刘哥没多问,只说“你把医院名称发我,我马上协调”。挂了电话,林晓才觉得眼眶里的热气压不住,她别过头,看到男孩拿着身份证跑下来,小脸上还挂着泪,却努力挤出镇定的样子:“阿姨,身份证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