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1年1月1日-3月31日
地点：“苟命号”飞船科研舱、观测甲板、核心通道
冰冷的金属舱壁泛着幽蓝的微光，每一道焊缝都在循环系统的气流中微微震颤，像是这艘逃亡飞船压抑的心跳。季勃达站在科研舱的中央控制台前，指尖悬在布满复杂纹路的操作面板上，指腹的薄茧蹭过冰凉的触控屏，留下转瞬即逝的温热痕迹。
2011年1月1日，凌晨00:03。
“苟命号”停泊在柯伊伯带外侧一片荒芜的星云边缘，船体已完全切换至全维度伪装模式，外壳模拟着小行星的岩石纹理与能量辐射特征，像一块镶嵌在宇宙尘埃中的不起眼碎石。科研舱内，十二盏应急灯呈环形排列，光线昏暗却精准地照亮每一台设备的核心区域，避免多余的能量损耗——这是季勃达定下的铁律，宇宙逃亡，每一分能量都可能是救命的稻草。
“能量储备剩余37%，高维能量样本采集进度0.01%，维度融合模拟实验第17次失败。”AI“零”的电子音毫无起伏地在舱内回荡，冰冷得像窗外的宇宙真空。
季勃达眉头微蹙，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的红血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明显。过去三个月，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科研舱里，超神学院系统在1月上旬解锁了维度融合技术的基础框架，可现实的壁垒远比系统描述的更残酷。他调出实验日志，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像一群失控的萤火虫，红色的失败标识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半个界面。
“问题出在哪？”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厉害。连续的熬夜让他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发声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站在一旁的老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疲惫，手里攥着的实验报告边缘已经被反复摩挲得发卷。“季哥，还是高维能量的问题。”老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也是熬了好几个通宵，“我们采集的小行星矿物里，高维能量残留不足0.003%，就算用系统提供的提纯公式，转化率也只有1.2%，根本达不到模拟实验的最低阈值。”
季勃达的目光落在控制台旁的透明容器上，里面装着一小撮泛着淡紫色荧光的粉末，那是三天前采矿组冒着小行星撞击风险采集的核心矿物，经过七道提纯工序后，仅得到这么一点点高维能量载体。粉末在容器里安静地躺着，荧光忽明忽暗，像濒死的烛火。
“系统提示需要跨星系采集核心样本。”季勃达调出系统面板，淡蓝色的虚拟光屏在他面前展开，上面的提示文字闪烁着刺眼的红色，“目标区域标注在78星云方向，距离我们当前位置约1.2光年，以‘苟命号’当前的引擎功率，单程需要至少八个月。”
“八个月？”老陈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看向观测窗，窗外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遥远的恒星散发着微弱的光点，“那片区域属于未知星域，没有任何星图数据，而且跨星系航行，暴露的风险会呈几何倍数增加。上个月我们遭遇的流浪文明探测器，距离还有0.3光年就触发了我们的伪装警报，要是在航行中遇到高阶文明的巡逻队……”
后面的话老陈没说，但季勃达懂。宇宙是黑暗森林，每一次跨星系移动，都像是在布满陷阱的雷区里裸奔。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三个月前的场景：那艘流浪文明的探测器像一颗银色的梭子，带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划过宇宙，若不是当时及时关闭了所有非必要设备，把能量信号压制到宇宙背景辐射以下，恐怕他们早已成为黑暗森林里的猎物。
“不能冒这个险。”季勃达睁开眼，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先想办法在周边星域寻找替代能源，采矿组继续深入小行星带，重点排查含有高维能量残留的星体，科研组这边，优化提纯公式，哪怕能提升0.1%的转化率也好。”
他顿了顿，指尖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调出飞船的能量分配界面：“从防御组和生活舱各抽调5%的能量，优先供给科研舱的提纯设备，告诉防御组，接下来三个月进入一级戒备，机甲小队每日两次外出巡逻，扩大警戒范围；生活舱那边，压缩非必要消耗，饮用水循环利用率提升到98%，食物配给减少10%，就说是我的命令。”
老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季勃达的难处，一边是迫在眉睫的技术瓶颈，一边是如影随形的生存威胁，每一个决策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1月15日，上午09:17。
季勃达裹着一件厚重的防寒服，站在观测甲板上，冰冷的舷窗倒映出他疲惫却紧绷的侧脸。窗外，一颗巨大的气态行星悬在宇宙中，橘红色的大气环流像一条条狰狞的巨蟒，在星体表面翻滚缠绕，无数冰晶颗粒在行星引力范围内形成一圈稀薄的光环，折射着遥远恒星的光芒，美得惊心动魄，却也暗藏杀机。
“观测到气态行星轨道上有三颗小行星，矿物探测显示含有微量高维能量残留，浓度约0.005%，比之前采集的样本高出近一倍。”观测组的年轻成员小林指着屏幕上的星图，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季勃达的目光落在星图上那三个不起眼的红点上，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确认没有文明信号残留？”
“确认过了，”小林快速操作着设备，“连续监测了七个小时，没有探测到任何人工电磁信号或能量波动，应该是无主星体。”
“通知采矿组，一小时后出发，乘坐‘蜂鸟号’小型采矿舰，配备两台护卫机甲，务必在24小时内完成采集并返航。”季勃达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告诉领队张磊，全程保持静默航行，关闭所有主动探测设备，只启用被动雷达，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放弃采集撤离。”
“明白！”小林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脚步轻快了许多，像是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口。
季勃达却没有放松，他看着窗外那颗气态行星，眼底掠过一丝警惕。宇宙里没有免费的午餐，浓度稍高的高维能量样本，本身就可能是一个陷阱。他调出“蜂鸟号”的航线图，反复检查了三遍，确保航线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引力陷阱和小行星密集区，才缓缓松了口气。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1月16日，凌晨03:42。
科研舱的警报声突然尖锐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在舱内疯狂闪烁，打破了深夜的宁静。季勃达猛地从临时休息的折叠床上弹起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控制台前。
“‘蜂鸟号’失联！最后传回的坐标在气态行星光环内侧，遭遇不明能量冲击！”AI“零”的电子音带着罕见的急促。
季勃达的心脏猛地一沉，指尖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蜂鸟号”最后的传输数据。屏幕上，一道刺眼的紫色能量波突然出现，瞬间吞噬了“蜂鸟号”的信号，随后便是一片死寂。
“能量波特征分析出来了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紧绷到极致的克制。
“正在分析……匹配失败，未在已知文明能量数据库中找到对应特征，初步判断为自然高维能量乱流，但不排除人为引导的可能。”
“机甲小队呢？”
“两台护卫机甲已启动应急程序，正在尝试靠近失联区域，目前未探测到威胁信号。”
季勃达盯着屏幕上那片代表气态行星光环的区域，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自然高维能量乱流？这个概率太低了，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有可能的是，这片区域隐藏着未知的危险，或许是某个文明遗弃的防御武器，或许是高维空间的自然裂痕。
“命令机甲小队，停止靠近，在安全距离外进行被动观测，持续监测能量波动，一旦发现异常，立即返航。”季勃达的语气异常坚定，“科研组，立刻分析‘蜂鸟号’传回的最后能量数据，务必找出这道能量波的来源和规律。”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苟命号”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氛围里。机甲小队在安全距离外监测了72小时，没有再探测到任何能量波动，也没有找到“蜂鸟号”的残骸，仿佛那艘小型采矿舰凭空消失在了宇宙中。科研组的分析也陷入了僵局，那道紫色能量波的特征太过诡异，既带着自然高维乱流的混沌，又有着某种规律的波动，像是介于自然与人为之间的产物。
1月19日，上午10:00。
季勃达在核心通道的会议室里召开紧急会议，参会的核心成员脸色都格外凝重。
“我建议派主力机甲小队前往搜救，张磊他们可能还活着。”防御组组长李伟一拳砸在桌子上，语气激动，“‘蜂鸟号’有应急逃生舱，只要没被能量波直接击中，就有生还的可能！”
“不行！”季勃达立刻否决，“未知风险太大，我们不知道那道能量波会不会再次出现，也不知道背后是否有其他文明潜伏。派主力机甲小队过去，一旦遭遇不测，‘苟命号’的防御力量会大幅削弱，整个社群都将陷入危险。”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张磊他们牺牲？”李伟的眼睛红了，他和张磊是一起从地球逃出来的，感情深厚，“我们是逃亡，但不是冷血！”
“冷血？”季勃达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声音冰冷得像宇宙真空，“我们是人类文明的火种，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很重要，但社群的存续更重要！如果为了搜救几个人，把两千人的性命都搭进去，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通风管道里的气流声在回荡。罗辑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沉稳的力量：“季勃达说得对，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张磊他们的牺牲很可惜，但我们必须接受这个现实。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能量波的来源，避免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李伟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没有再反驳。他知道，季勃达和罗辑说的是对的，只是情感上难以接受。
季勃达看着李伟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拍了拍李伟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一些：“防御组和科研组配合，加大对周边星域的监测力度，一旦找到‘蜂鸟号’的线索，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搜救。但在此之前，必须以社群的安全为第一优先级。”
2月上旬，“苟命号”的气氛渐渐从压抑中恢复过来。虽然“蜂鸟号”的失联像是一根刺，扎在每个人的心里，但生存的压力容不得他们沉浸在悲伤中。科研组在季勃达的带领下，重新调整了研发方向，放弃了寻找高维能量样本的念头，转而尝试用现有低维能量模拟高维环境。
“既然找不到高维能量，那我们就自己造。”季勃达在科研组会议上提出了这个大胆的想法，“系统提供的维度融合公式里，有一个‘低维能量升维转化’的理论模型，虽然成功率极低，但值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