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9年2月1日，凌晨3:17
地点：“苟命号”飞船主控室，小行星带L4 Lagrange点锚定区
冰冷的蓝光铺满主控室，全息面板上跳动的数据流像濒死的萤火虫，忽明忽暗。季勃达靠在观测台边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板边缘的划痕——那是上次躲避小行星撞击时留下的印记，金属毛刺硌得指腹发麻，刚好驱散困意。
“零，全员生命体征数据汇总。”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收到。全员生命体征稳定，疲劳度平均值78%，其中防御组成员疲劳度达85%，3人出现轻微空间适应综合征。”电子音平直无波，在空旷的主控室里漾开细微的回音。
季勃达抬眼望向舷窗外，小行星带像一片漂浮在宇宙中的碎石坟场。灰白色的岩石块大小不一，最大的直径足有百余公里，表面布满陨石撞击的坑洞，在远处恒星的微弱光照下，泛着死寂的冷光。偶尔有小型小行星擦着飞船护盾掠过，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光影，像死神的镰刀轻轻挥过。
“不能再等了。”他低声呢喃，指尖在面板上快速滑动，调出技能集训的预案文档，“从今天起，全员进入三级集训状态，防御组优先，机甲操控必须在三个月内达标。”
“明白，已向各分组发送集训通知，06:00正式启动。”
季勃达揉了揉眉心，眼底的血丝愈发明显。过去三个月，他们在小行星带锚定后，一边维修受损的船体，一边搭建观测站追踪水滴轨迹，所有人都像上紧了发条的陀螺，连轴转了九十多天。现在观测站初步稳定，水滴仍在太阳系内侧游荡，暂时没有发现“苟命号”的迹象，这短暂的喘息，正是集训的最佳窗口。
他很清楚，现在的平静都是假象。黑暗森林的阴影无处不在，他们这群逃亡者，就像藏在礁石缝里的鱼，稍有不慎就会被宇宙这个巨大的渔网捕获。机甲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防御手段，若是连操控都达不到熟练，真遇到危险，只能坐以待毙。
时间：2009年2月1日，清晨6:00
地点：“苟命号”飞船机甲训练舱
训练舱内弥漫着淡淡的金属机油味，二十台初级机甲整齐排列，银灰色的机身在冷白光下泛着凛冽的光泽。机甲头部的观测口紧闭，像一群蛰伏的钢铁巨兽，沉默地散发着压迫感。
防御组的五十名成员列队站在机甲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掩的疲惫，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咬牙坚持的韧劲。他们大多是从工厂工人、退伍军人里筛选出来的，身体素质过硬，却几乎没有机甲操控经验，从零开始的训练，注定充满煎熬。
季勃达站在队伍前方，穿着一身简易的黑色作战服，腰间别着能量匕首，神情严肃：“废话不多说，三个月，你们必须达到机甲操控熟练度80%以上，能完成基础的编队防御、应急规避、近距离威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语气陡然加重：“记住，你们操控的不是机器，是自己的命，是整个社群的命。在宇宙里，任何一次操作失误，都可能让我们暴露在黑暗森林里，到时候没人能救我们。”
人群里有人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季勃达看在眼里，知道他们的顾虑——过去半个月的试训里，机甲操控的人机适配问题始终没解决，很多人连基本的行走都磕磕绊绊，更别说复杂的战术动作。
“我知道难。”季勃达的声音缓和了些许，“零会实时辅助你们调整操控参数，每组配备两名机械师随时待命。罗教授那边也会同步优化操控系统的人机交互界面，降低适配难度。但归根结底，得靠你们自己练。”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全息面板亮起，浮现出机甲的操控示意图：“今天的训练内容，基础步态调整，每人一千组，完成后进行模拟障碍物规避。现在，登机。”
命令下达，成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手脚麻利地爬上机甲，通过背部的舱门进入驾驶舱。驾驶舱空间狭小，布满了操控杆、按键和显示屏，座椅贴合人体曲线，头部两侧的神经接驳器轻轻贴在太阳穴上，冰凉的触感让人心头一紧。
“启动机甲核心能源。”季勃达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到每个驾驶舱里。
“机甲能源启动，功率30%，神经接驳正常，操控系统待机。”零的电子音同步响起。
伴随着轻微的嗡鸣声，机甲缓缓启动，头部的观测口亮起淡蓝色的光芒，像睁开了眼睛。驾驶舱内的显示屏瞬间亮起，实时反馈机甲的各项数据，外部环境的影像也通过观测口传输进来，视野被放大数倍，训练舱的墙壁、地面的标线清晰可见。
“尝试缓慢起身，调整重心。”季勃达站在训练舱中央，通过全息面板监控着每台机甲的状态。
第一台机甲缓缓站起，腿部关节发出“咯吱”的机械声响，刚站直就晃了晃，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差点摔倒。驾驶舱里的成员额头冒汗，双手紧紧攥着操控杆，不断调整参数，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紧接着，第二台、第三台……二十台机甲陆续起身，有的站稳了，有的直接摔倒在地，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震得训练舱地面微微颤抖。
“注意腿部关节角度，左脚受力增加15%，重心向左偏移3度！”季勃达盯着面板上的数据，精准地给出指令。
摔倒的机甲挣扎着起身，关节处的液压杆不断伸缩，发出急促的嗡鸣。驾驶舱里，成员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神经接驳带来的负荷让他们太阳穴突突直跳，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操控面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季勃达没有丝毫放松，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很清楚，现在的每一次摔倒，都是为了将来能在宇宙里多一分生存的可能。他走到一台频繁晃动的机甲旁，敲了敲机甲的腿部装甲：“注意力集中，感受机甲的重心变化，别硬掰操控杆，用神经接驳同步意识。”
驾驶舱里的成员是个叫赵刚的退伍军人，曾经的坦克兵，操控机械有基础，但机甲和坦克完全是两码事。他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季队，这玩意儿比坦克难操控十倍，神经接驳的反馈太灵敏了，稍微动一下就跑偏。”
“适应它。”季勃达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在宇宙里，敌人不会给你适应的时间。要么练会，要么被淘汰——淘汰的代价，是死。”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赵刚的头上，也浇在所有成员的心上。训练舱里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只剩下机甲运转的嗡鸣声和操控杆按键的敲击声。
时间：2009年3月15日，下午14:20
地点：“苟命号”飞船生产组物资再生车间
三个月的集训已经过半，防御组的机甲操控熟练度勉强达到了50%，但人机适配的难题依旧没有彻底解决，不少成员出现了神经疲劳的症状。而生产组这边，同样面临着棘手的问题——物资再生技术的转化率持续低迷，尤其是食品和水资源的再生，远远达不到社群的消耗需求。
季勃达刚从训练舱过来，满身的汗水还没擦干，就直奔物资再生车间。车间里布满了各种管道和设备，空气中混杂着营养液和金属的味道，几名生产组的成员正围着一台物资再生机，眉头紧锁地讨论着什么。
“季队。”看到季勃达进来，生产组组长老周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愁容，“再生机的转化率还是上不去，食品再生率只有35%，水资源再生率42%，照这样下去，我们储备的物资撑不了半年。”
季勃达走到再生机旁，看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据，眉头皱得更紧。物资再生机是他们利用废弃设备拼凑改造的，核心技术来自地球的回收利用技术，再结合系统解锁的初级宇宙物资再生原理，本以为能满足基本需求，没想到实际转化率比预期低了一半还多。
“问题出在哪？”他问道，伸手触摸着再生机的外壳，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机器运转时的震动透过指尖传递过来。
“主要是宇宙环境的影响。”老周指着再生机的核心部件，“这里的能量转化模块在失重和宇宙辐射下，效率衰减严重，而且回收的废弃物里掺杂着宇宙尘埃和未知杂质，影响了再生纯度，进而拉低了转化率。”
季勃达弯腰查看核心部件，透过透明的防护罩，可以看到内部的能量线圈上附着着一层淡淡的灰色物质，那是宇宙尘埃和辐射残留形成的污垢。“清理过吗？”
“清理过，但是没用。”老周叹了口气，“每天都清理，可不到半天就又附着上了，宇宙辐射还在不断侵蚀线圈，导致能量传输不稳定。”
这时，一名年轻的技术员小声说道：“季队，我有个想法，能不能给能量转化模块加装一层防辐射的维度护盾？之前科研组解锁了初级维度护盾技术，或许能起到作用。”
季勃达眼睛一亮，这个思路他倒是没考虑过。初级维度护盾主要用于飞船的外部防御，没想到还能应用在内部设备上。“立刻联系科研组，让他们派专人过来，评估加装维度护盾的可行性。”
“好！我马上联系。”年轻技术员立刻拿出通讯器，快步走向车间角落。
季勃达看着再生机里缓慢流动的废弃物，心里盘算着。物资是生存的基础，尤其是在远离地球的宇宙里，每一点物资都弥足珍贵。如果物资再生率提不上来，别说后续的星际航行，就算是在小行星带蛰伏，也迟早会陷入困境。
“除了能量模块，还有其他问题吗？”他问道。
“还有水资源再生的过滤系统。”老周指着另一台设备，“宇宙中的水含有大量的重金属和未知元素，现有的过滤系统只能过滤掉大部分，还有少量残留，长期饮用可能对身体有害。我们尝试过升级过滤系统，但缺少核心的过滤材料。”
季勃达沉默了。过滤材料是稀缺资源，他们在地球带来的储备已经所剩无几，小行星带的矿物里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品。这又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先想办法优化现有过滤系统，哪怕多过滤一遍，也要降低有害物质的残留。”他说道，“另外，通知观测组，在周边小行星带探测时，重点留意含有过滤材料成分的矿物，一旦发现，立刻组织开采。”
“明白。”老周点了点头，转身去安排工作。
季勃达走出物资再生车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太阳穴传来阵阵刺痛，连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的身体濒临极限，但他不能倒下——他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一旦他垮了，整个社群就会陷入混乱。
“零，罗教授在哪？”他问道。
“罗教授在观测室，正在分析水滴最新的轨迹数据。”
“好，我过去一趟。”
时间：2009年4月20日，晚上21:00
地点：“苟命号”飞船观测室
观测室里一片昏暗，只有全息观测屏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上面显示着太阳系的星图，一颗红色的光点正在缓慢移动，那是水滴的实时位置。罗辑坐在观测屏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时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眉头紧锁，神情专注。
季勃达轻轻推开门走进来，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观测屏上的星图。太阳系的各大行星清晰可见，蓝色的地球像一颗脆弱的蓝宝石，悬浮在宇宙中，而那颗红色的光点，像一把悬在地球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水滴的速度慢下来了。”罗辑突然开口，没有回头，“它似乎在调整轨道，可能是在等待三体舰队的后续指令。”
季勃达走到他身边，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分析，问道：“人类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还在筹备舰队。”罗辑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观测到地球轨道上有大量的飞船残骸和建造材料，人类还在幻想用舰队抵御三体入侵，殊不知，在水滴面前，那些舰队不堪一击。”
季勃达沉默着，他知道罗辑说的是事实。末日之战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闪过——千艘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在水滴面前像纸糊的一样，瞬间灰飞烟灭，那是人类文明史上最惨烈的溃败。
“我们的集训进度太慢了。”季勃达转移了话题，语气里带着一丝焦虑，“还有十天就到三个月了，防御组的机甲操控熟练度才刚到60%，人机适配的问题还是没解决。生产组的物资再生率也只有40%，远远不够。”
罗辑放下笔记本，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理解和担忧：“已经很不错了，三个月的时间，从零基础到现在的程度，他们已经拼尽全力了。人机适配和物资再生的问题，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需要时间和技术积累。”
“可我们没有时间。”季勃达苦笑一声，“黑暗森林里，任何一点破绽都可能致命。我们现在就像一个浑身是漏洞的堡垒，随时可能被攻破。”
他走到观测屏前，看着窗外的小行星带，远处的恒星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宇宙，更多的地方则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双眼睛，多少致命的威胁。
“我知道你压力大。”罗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社群里有那么多人才，机械、科研、生产，每个人都在尽自己的努力。我们现在能做的，是稳步推进，而不是急于求成。”
季勃达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罗辑的话有道理，但他心里的紧迫感丝毫没有减少。他是穿越者，知道未来的走向，知道黑暗森林的残酷，这种先知先觉，既是优势，也是沉重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