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蓝光在“苟命号”主控室的全息面板上流转，将季勃达眼底的血丝映照得愈发清晰。他指尖悬在虚拟操作键上，指节因长时间紧绷泛着青白，耳边是系统AI“零”平缓却带着警示意味的电子音：“检测到高级能量护盾技术解锁完成，当前技术适配度68%，能量负载阈值提升至原基础的3.2倍，可抵御中等强度恒星耀斑及常规电磁脉冲攻击。”
窗外，小行星带的碎石群如同漂浮在墨色画布上的灰白色砂砾，最大的一颗直径足有百余公里，表面布满陨石撞击的凹陷，坑洼里凝结着淡蓝色的星际冰晶，在遥远恒星的微弱光芒下折射出细碎的冷光。“苟命号”停泊在这片碎石群的边缘，船体外侧的简易维修机械臂还在缓慢运转，将采集到的小行星矿物碎片输送至船舱内部的能量转化舱，金属摩擦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宇宙中格外突兀，像是这艘临时拼凑的逃亡飞船发出的疲惫喘息。
“适配度才68%？”季勃达喉结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嗓音打破了主控室的沉寂，“零，把护盾结构模拟图调出来，重点标注不稳定区域。”
全息面板瞬间切换画面，一个半透明的飞船三维模型浮现，淡红色的警示区域如同蛛网般遍布船体两侧及尾部，尤其是引擎喷射口附近，红色光晕最为浓烈。“不稳定区域主要集中在非一体化拼接部位，”零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下堡垒模块化建造遗留的结构缝隙，导致护盾能量传导出现损耗，最大泄漏率达17%。”
季勃达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三个月来几乎没合过整觉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自2008年11月1日系统触发高级能量护盾解锁指令后，他就带领科研组扎在了主控室和实验室，白天拆解从废弃卫星上回收的能量传导组件，晚上调试护盾参数，连吃饭都要靠幸存者送来的压缩饼干和营养液潦草应付。原本以为解锁了高级技术就能让飞船的防御能力跃上新台阶，却没料到模块化建造的先天缺陷成了拦路虎。
“罗辑那边怎么样？黑暗森林法则的实证数据收集有进展吗？”季勃达侧身看向主控室角落的观测台，罗辑正坐在那里，面前摊着一叠纸质演算稿，笔尖在纸上飞速滑动，鼻梁上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他却浑然不觉，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听到声音，罗辑头也没抬，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恒星能量波动数据还差最后一个周期，不过刚才监测到一次异常的伽马射线暴，来源方向和你之前提示的‘诅咒恒星’高度吻合，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后续观测。”他顿了顿，终于放下笔，推了推眼镜看向季勃达，眼底带着一丝难掩的疲惫，却更多的是探究，“你说的全维度伪装系统，调试得怎么样了？这可是咱们在宇宙里‘苟命’的关键，比护盾还重要。”
季勃达苦笑一声，伸手在全息面板上轻点，切换到另一组数据：“你自己看吧，比护盾还麻烦。”
面板上的数据曲线如同陡峭的山峰，在模拟宇宙尘埃伪装模式启动后，能量消耗数值瞬间飙升至峰值，远超飞船当前的能量储备上限。“全维度伪装系统核心是通过扭曲局部空间曲率，模拟周边宇宙环境的物理特征，”季勃达指着曲线拐点解释，“刚才测试模拟小行星带的宇宙尘埃时，系统为了匹配尘埃的密度分布和能量辐射特征，瞬间消耗了近三分之一的储备能量，照这个势头，就算咱们把所有矿物都转化成能量，也撑不过一次长距离伪装航行。”
罗辑站起身走到面板前，指尖在虚拟数据上划过，眉头皱得更紧：“能量消耗主要集中在空间曲率计算和能量场模拟上？能不能优化算法，降低冗余计算量？”
“科研组已经试过了。”季勃达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老陈他们熬了三个通宵，把算法迭代了五次，能量消耗只降低了8%，还是达不到实战标准。而且除了能量问题，伪装系统还有多处漏洞。”他抬手在面板上点了几下，调出几份测试报告，“你看，模拟星云环境时，护盾边缘的能量辐射无法完全屏蔽，会形成微弱的能量光晕，在暗背景宇宙中相当于给猎人亮了信号灯；模拟陨石时，船体的质量引力场模拟存在偏差，精密的探测设备能轻易识别出异常。”
主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机械组组长陈工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营养液走了进来，厚重的防护服上还沾着未清理干净的金属碎屑，眼眶下的黑眼圈比季勃达还要浓重。“季队，罗教授，喝口热的暖暖身子。”他把营养液递过去，目光落在全息面板上，看到那些刺眼的红色警示和陡峭的能量曲线，脸上的疲惫又深了几分，“刚才又做了一次模拟测试，还是老样子，能量消耗压不下来，漏洞也没补上。”
季勃达接过营养液，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掌心，稍微缓解了些许寒意。他喝了一口，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什么胃口，只是勉强咽了下去：“材料方面呢？有没有找到能替代当前能量传导组件的东西？”
“难。”陈工叹了口气，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语气带着挫败，“咱们现在能用的材料，不是从废弃卫星上拆的，就是从小行星上挖的，纯度和性能都达不到全维度伪装系统的要求。之前试着用外星残骸上的未知金属改造，结果刚接入电路就发生了能量过载，差点把实验室的控制台烧了。”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碎片，碎片呈暗灰色，表面泛着一层奇异的光泽，边缘还残留着高温灼烧的痕迹：“这就是那块金属，硬度和能量传导性都远超现有材料，但稳定性太差，一接触高负荷能量就会失控，根本没法用。”
季勃达接过金属碎片，入手冰凉，重量却远超同体积的钢铁。他借着主控室的蓝光仔细观察，碎片表面的光泽忽明忽暗，像是有能量在内部流动。“零，解析这块金属的成分和结构。”他对着空气吩咐道。
“正在解析，预计需要120分钟。”零的声音适时响起。
罗辑看着那块金属碎片，若有所思：“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不一定非要追求完美伪装。既然能量消耗太大，能不能简化伪装模式？比如只针对主要探测波段进行屏蔽，放弃全频谱模拟；漏洞方面，能不能利用宇宙环境的干扰进行弥补，比如在星云或者小行星密集区域活动，借助自然环境掩盖伪装缺陷。”
“我考虑过。”季勃达把金属碎片递给罗辑，语气沉重，“但风险太高。黑暗森林里的猎人遍布宇宙，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探测设备有多精密，也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波段扫描。简化伪装模式，就相当于赌他们的设备刚好探测不到我们的漏洞，一旦赌输，整个社群都得陪葬。至于借助自然环境，星云和小行星密集区确实能掩盖部分痕迹，但那些地方的高维乱流和陨石撞击风险也极大，‘苟命号’的船体结构本来就有缺陷，经不起折腾。”
陈工在一旁补充道：“而且咱们后续还要跨越星际前往宇宙中心的高维能量区，沿途大部分都是空旷的暗宇宙，根本没有自然环境可以借助，全维度伪装必须达到极致的隐蔽效果，一点漏洞都不能有。”
主控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全息面板的蓝光在众人脸上不断闪烁，窗外的小行星群依旧静静地漂浮着，冰冷而沉默，仿佛在嘲笑着这伙在宇宙中挣扎求生的人类的渺小。季勃达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飞速闪过各种可能性。高级能量护盾的结构漏洞、全维度伪装的能量消耗和缺陷、稀缺的材料、未知的宇宙风险……无数难题如同乱麻般缠绕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想起2007年刚魂穿过来的时候，面对三体危机的恐惧和绝望，那时只想着能活下去就好，可现在，带着两千人的性命逃亡宇宙，肩上的担子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苟命”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不行，不能就这么耗着。”季勃达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的疲惫被一股狠劲取代，“零，把过去三个月的所有测试数据、算法模型、材料分析报告全部整理出来，生成一份综合优化方案，重点优先解决能量消耗问题。”
“正在生成综合优化方案，预计需要90分钟。”
“陈工，”季勃达看向机械组组长，“你带两个人去能量转化舱，把最近采集的矿物重新筛选一遍，优先提取高纯度的能量晶体，哪怕数量少也没关系，先保证伪装系统测试的能量供应。另外，再检查一遍船体的结构缝隙，用备用的复合材料进行填充，尽量降低护盾能量的泄漏率。”
“好，我现在就去。”陈工立刻站直身体，接过季勃达递来的指令板，转身快步走出了主控室。
季勃达又看向罗辑：“罗教授，恒星能量波动的数据收集你多盯着点，黑暗森林法则的实证越早完成，咱们就能越早摸透宇宙的生存规则。另外，你能不能从宇宙社会学的角度，分析一下不同文明的探测习惯和手段？或许能帮我们找到伪装系统的优化方向。”
“没问题。”罗辑点了点头，重新坐回观测台，拿起笔在演算稿上写写画画，“我会尽快整理出一份相关报告，不过这需要时间，毕竟我们对宇宙中其他文明的了解太少了。”
“我知道，尽力就好。”季勃达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实验室的方向，“我去看看科研组那边的算法优化进展，有情况随时联系。”
走出主控室，狭长的走廊里灯光忽明忽暗，两侧的舱门紧闭，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机械运转声和科研人员的讨论声。走廊墙壁上贴着一张张简易的标语，“隐蔽即是生命”“苟住才能赢”，都是季勃达当初为了强化全员生存意识拟定的，此刻这些略显粗糙的字迹，在昏暗的灯光下却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
路过居住区的时候，季勃达透过舱门的观察窗看了一眼，里面的幸存者们大多在闭目休息，少数人在低声交谈，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却没有丝毫慌乱。自从逃离太阳系后，虽然面临着各种危机，但在季勃达和罗辑的带领下，这群来自地球的底层幸存者已经逐渐适应了宇宙中的逃亡生活，“极致隐蔽、代际传承”的生存共识如同种子般在每个人的心里扎了根。
实验室里灯火通明，几名科研人员正围着一台大型服务器忙碌，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的代码如同瀑布般滚动。看到季勃达进来，科研组副组长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季队，我们刚发现一个算法漏洞，之前模拟宇宙尘埃时，系统对尘埃粒子的运动轨迹进行了过度计算，其实可以简化模型，预计能降低12%左右的能量消耗。”
“真的？”季勃达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快，把优化后的算法调出来，我看看效果。”
科研人员立刻在服务器上操作起来，屏幕上的算法模型随之调整，原本复杂的粒子运动轨迹被简化，只保留了关键的运动参数。“零，接入优化后的算法，进行一次模拟测试。”季勃达对着服务器喊道。
“接入成功，开始模拟宇宙尘埃伪装测试……能量消耗率下降11.7%，当前消耗为原基础的88.3%……检测到伪装漏洞两处，较之前无新增。”零的测试结果很快出来。
虽然能量消耗只下降了不到12%，距离理想标准还有很大差距，漏洞也没有解决，但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让实验室里的众人都振奋起来。季勃达看着屏幕上的测试数据，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很好，继续优化，重点针对粒子模拟和能量场传导这两个模块，哪怕每次只能降低1%的消耗，也是进步。”
“明白！”科研人员们齐声应道，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更加麻利。
季勃达在实验室里待了整整一天，和科研人员们一起分析数据、调整算法、测试参数，饿了就啃几口压缩饼干，困了就靠在椅子上眯几分钟。窗外的小行星带在宇宙中缓慢转动，遥远的恒星从船体一侧缓缓划过，留下一道微弱的光痕，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当零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时，已经是2009年1月中旬，距离高级能量护盾解锁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高级能量护盾结构优化完成，不稳定区域减少42%，能量泄漏率降至8%，当前适配度提升至83%。”
季勃达正趴在实验台上打盹，听到声音猛地惊醒，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全息面板上的测试结果，眼底瞬间充满了血丝的兴奋：“立刻进行实战模拟测试，模拟中等强度恒星耀斑攻击。”
“实战模拟测试启动……恒星耀斑能量冲击中……高级能量护盾启动，能量负载78%……护盾未破裂，船体未受损……测试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