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地下堡垒飞船组装车间
二十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车间里的灯光依旧明亮，却比之前安静了许多，只剩下零星的打磨声和敲击声。“苟命号”的主体结构已经基本完工，银白色的船体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左侧舷舱的缝隙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加固板，虽然不够完美，却至少暂时解决了结构强度的问题。
季勃达蹲在发动机舱旁边，看着工程师们调试引擎，仪表盘上的各项数据跳动着，大多在安全范围内，只有推力参数偶尔会低于标准值。
“怎么样？推力能达标吗？”他抬头问小林。
小林擦了擦额头的汗，点了点头：“勉强达标，通过优化燃料喷射方式，提升了10%的推力，刚好能抵消加固板的重量，摆脱太阳系引力没问题，但星际航行的续航会减少20%。”
“20%就20%，先活下来再说。”季勃达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二十天里，他只睡了不到十个小时，眼睛里的血丝已经红得像要渗出血来，“生态系统的测试怎么样了？氧气循环、水源净化、食物储备，这些都不能出问题。”
“生态舱已经完成初步测试，氧气循环效率达到95%，水源净化系统虽然偶尔会故障，但备份系统能及时启动，食物储备够2000人消耗一年，后续可以通过宇宙射线培育太空作物，应该能实现自给。”小林汇报着，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欣慰。
季勃达走到“苟命号”的驾驶舱门口，透过舷窗往里看，里面的控制台布满了按钮和屏幕，大多是用废旧设备改装的，虽然简陋，却承载着2000人的生存希望。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船体，像是在抚摸一个脆弱的生命。
“还有十天，水滴就要进入太阳系外围了。”罗辑走到他身边，望着飞船，轻声道，“我们能按时启航吗？”
“必须能。”季勃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算这艘船是用破烂拼起来的，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必须走。留在地球，只有死路一条。”
他回头看向车间里的幸存者们，他们大多面带疲惫，眼神却透着不屈的光芒。有的人在检查设备，有的人在整理物资，有的人在低声交谈，脸上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却也有对生存的渴望。
这些普通人，在末日面前，没有面壁者的光环，没有超级文明的技术，却靠着一股韧劲，在地下深处搭建着逃亡的方舟。季勃达突然觉得，所谓的文明延续，不是靠某个英雄，而是靠这些平凡人，靠着他们的坚持和韧性。
“通知下去，”季勃达深吸一口气，声音传遍整个车间，“接下来十天，全员三班倒，全力冲刺飞船收尾工作，11月25号之前，必须完成所有测试，26号准时启航！”
“是！”所有人齐声回应，声音不算响亮，却带着一股众志成城的力量，在地下车间里回荡，穿透厚厚的岩层，仿佛要冲破这末日的阴霾。
季勃达望着“苟命号”，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他不知道这艘拼凑起来的飞船能不能带着他们逃离太阳系，不知道前方的宇宙里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不知道自己的“苟命”之路能走多远。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为了这2000名幸存者，为了罗辑的信任，也为了自己，他必须带着所有人，在这黑暗森林遍布的宇宙里，活下去，苟下去，直到跨越轮回，见证文明的永恒。
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浓，地下堡垒深处的灯光却愈发坚定，像黑暗中燃烧的火种。季勃达的目光从“苟命号”的船体上移开，落在车间角落的隐蔽监控屏幕上，那里显示着地面的实时画面——月光洒在废弃的工厂厂房上，断壁残垣间长满了野草，风一吹，枯叶簌簌作响，看起来和普通的废弃场地别无二致，可谁也想不到，这片荒芜之下，藏着一艘即将承载着人类火种逃亡的飞船，藏着2000个挣扎求生的灵魂。
“季哥，地质组刚才监测到，堡垒西侧的岩层又出现了轻微的裂隙。”老周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地质探测报告，眉头紧锁，“虽然不影响结构安全，但如果继续挖掘物资储备舱，可能会引发二次塌方。”
季勃达接过报告，指尖划过纸上的裂隙分布图，密密麻麻的线条像蛛网一样蔓延。地下堡垒的挖掘已经接近极限，20米的深度，足够容纳飞船和所有幸存者，可物资储备舱还没完工，2000人的生存物资、飞船的备用零件、星际航行所需的能源矿石，都需要地方存放。
“暂停物资储备舱的挖掘，”他果断下令，“把现有的临时仓库扩容，优先存放核心物资，非必要的设备和材料暂时露天堆放，用伪装网覆盖，等启航前再集中搬运上船。告诉地质组，重点监测裂隙变化，每小时汇报一次数据，一旦出现扩大迹象，立刻启动应急加固。”
“好，我这就去安排。”老周点点头，转身匆匆离去，脚步依旧匆忙，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季勃达走到车间的通风口，掀开金属格栅，一股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地面的泥土气息，让昏沉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抬头望着通风口上方的黑暗，仿佛能透过厚厚的岩层，看到遥远的星空。那里没有智子的监控，没有黑暗森林的威胁，却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太阳风暴、高维乱流、流浪的小行星，还有可能遭遇的外星文明探测器。
他想起系统之前提示的未知能量波动，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是智子吗？还是Eto的残余势力？或者是其他未知的威胁？季勃达不敢深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强化隐蔽措施，把“苟命”的准则刻进每一个人的骨子里。
“在担心能量波动的事？”罗辑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杯温水，递了过去，“我刚才看了系统的监测数据，波动强度很弱，而且断断续续，不像是智子的持续监控，更像是偶然路过的宇宙射线，或者是地球内部的地质活动引发的。”
季勃达接过温水，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希望是吧。”他轻声道，“但我们不能赌，任何一丝风险，都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
罗辑沉默了片刻，望着通风口外的黑暗，缓缓道：“我最近一直在想，黑暗森林法则之所以残酷，不是因为文明本身的恶意，而是因为宇宙的资源有限，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我们现在做的，就是为了争夺那一线生存的机会，哪怕手段看起来‘苟’，却是最务实的选择。”
“是啊，苟命而已，不丢人。”季勃达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却也有一丝释然，“比起那些喊着‘抗争到底’，最后却落得文明覆灭的下场，能活着，能把人类的火种延续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想起暗网里看到的消息，Eto的残余势力还在活动，他们疯狂地崇拜三体文明，试图摧毁人类的反抗力量；各国政府虽然启动了面壁计划，却依旧对三体文明抱有幻想，认为可以通过谈判或者科技突破来化解危机；普通民众更是对此一无所知，依旧过着平淡的生活，不知道末日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
就在这时，车间里的警报声突然响起，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原本的平静，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回事？”季勃达猛地转身，抓起对讲机，声音急促，“监控室，汇报情况！”
“季哥，地面上的无人机又回来了，这次飞得很低，好像在扫描我们之前的入口伪装处！”监控室的工作人员语速飞快，带着恐慌，“而且，巡逻车也回来了，还多了一辆防爆车，看起来是要强行排查！”
季勃达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快步跑到监控屏幕前，只见两架无人机低空盘旋，摄像头对准了工厂西侧的一处建筑垃圾堆——那里正是地下堡垒的入口伪装处，刚才为了掩盖痕迹，用建筑垃圾覆盖了伪装门，没想到还是引起了怀疑。
三辆巡逻车、一辆防爆车停在工厂门口，几名穿着防弹衣的工作人员拿着探测仪器，正朝着伪装门的方向走去，步伐坚定，显然是有备而来。
“为什么会这样？”小林脸色惨白，声音发颤，“我们已经关闭了所有设备，降低了能耗，怎么还会被盯上？”
“可能是之前的地质塌方引发了轻微的震动，被监测到了，也可能是我们的伪装不够彻底，留下了破绽。”季勃达紧盯着屏幕，大脑飞速运转，“现在不是找原因的时候，必须阻止他们靠近入口！”
“要不要启动强殖装甲，把他们引开？”护卫队的队长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眼神决绝，“我带几个人出去，就算牺牲自己，也要保住堡垒里的所有人！”
“不行！”季勃达立刻拒绝，“强殖装甲的能量波动太大，一旦启动，立刻会暴露我们的位置，到时候引来的就不是几辆车，而是整个官方的军队，我们根本挡不住。”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发现入口？”护卫队队长急得满头大汗。
季勃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扫过屏幕，落在工厂外围的一片杂草丛上，那里有他们之前布置的简易电磁干扰装置，原本是为了应对无人机侦察，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启动电磁干扰装置，干扰无人机的信号，让它们失控坠毁。”他飞快地下令，“老周，你带两个人，从备用通道悄悄到地面，在他们靠近伪装门前，引爆预先埋好的烟雾弹，制造爆炸假象，就说是废弃工厂的化学品泄漏，吓退他们。”
“烟雾弹的威力够吗？会不会引起更大的怀疑？”罗辑皱着眉问道。
“只能赌一把了。”季勃达眼神坚定，“现在时间紧迫，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要能拖延到他们放弃排查，我们就还有机会。”
“明白！”老周立刻应声，抓起旁边的装备，带着两名护卫队成员，朝着备用通道跑去。
季勃达紧盯着监控屏幕，手心全是冷汗。电磁干扰装置启动，屏幕上的无人机突然开始失控，摇晃着偏离了航线，其中一架撞在了厂房的墙壁上，瞬间坠毁，另一架则失去控制，朝着远处飞去，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干扰成功了！”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兴奋地喊道。
可不等众人松口气，那些工作人员并没有因为无人机坠毁而退缩，反而加快了步伐，朝着伪装门的方向走去，探测仪器的显示屏闪烁着红光，显然已经锁定了地下的空洞。
“快，老周他们还没到吗？”季勃达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就在这时，工厂西侧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烟雾弹引爆了预先布置的废弃化学品桶，虽然威力不大，却制造出了强烈的爆炸假象。
“不好！有爆炸！疑似化学品泄漏！”一名工作人员对着对讲机大喊，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向爆炸的方向。
带队的负责人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最终下令：“撤退！通知消防部门过来处理，这里存在安全隐患，暂时封锁现场，后续再进行排查。”
“是！”工作人员们立刻转身，飞快地回到了车上，巡逻车和防爆车很快驶离了工厂，朝着远处而去，只留下一片浓烟和火光。
季勃达松了口气，瘫靠在墙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老周带着人从备用通道回来，脸色苍白，身上沾着灰尘，显然刚才的行动也很惊险。
“季哥，搞定了，他们撤退了，消防部门估计半小时后到，不过我们的伪装门没被发现。”老周喘着气说道。
“好，做得好。”季勃达点点头，声音沙哑，“通知下去，消防部门来了之后，保持静默，不要有任何动作，等他们处理完离开，我们再恢复工作。”
车间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幸存者们纷纷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季勃达走到“苟命号”的船体旁，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金属，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
这次的排查虽然侥幸躲过，但也暴露了他们的脆弱。随着水滴越来越近，地球的局势会越来越紧张，官方的排查会越来越频繁，下次未必能这么幸运。
他抬头望着监控屏幕上的浓烟，火光在夜色中摇曳，像末日的预兆。还有十天，只有十天了，必须在这十天里完成飞船的所有收尾工作，带着所有人逃离这个即将毁灭的星球。
季勃达的眼神变得愈发坚定，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不管前方有多少困难，不管宇宙中有多少危险，他都必须带着这些人活下去，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作为“苟命者”的终极目标。
地下堡垒的灯光依旧明亮，“苟命号”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着启航的那一刻。而季勃达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