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7年6月19日,凌晨00:20—6月20日,凌晨4:30
地点:江城市郊,城中村,出租屋302室
凌晨零点二十分,捷达的车灯划破城中村的黑暗,停在一栋斑驳的居民楼前。我熄了火,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趴在方向盘上,盯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网吧里收集到的信息像潮水一样在脑子里翻涌,红岸基地的隐秘日志、Eto的隐晦论调、科学家自杀的冰冷数据、宇宙中异常的信号波动,每一条都在印证着末日的真实性。四光年外的三体舰队,两百年后的末日降临,智子无处不在的监控,Eto在暗处的磨刀霍霍,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死死困住。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脚步虚浮地走上楼梯。楼道里没有灯,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摸索前行,墙壁上布满涂鸦,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油烟味。三楼的走廊尽头,就是我的出租屋,一扇破旧的木门,门锁已经生锈,轻轻一拧就能打开。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霉味扑面而来。出租屋很小,只有十几平米,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简易的衣柜,就是全部的家当。书桌上堆着几包泡面和半瓶矿泉水,墙角的垃圾桶已经满了,散发着酸腐的气味。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线泄露,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能隔绝外界视线的状态。
我反锁上门,又搬来椅子顶在门后,这才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这对于智子和Eto来说,根本算不上防御,但至少能给我一点心理安慰。
我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桌面。我从鞋底掏出那个加密U盘,插在电脑上,调出里面保存的所有资料——红岸基地的日志截图、Eto论坛的帖子、科学家自杀的新闻报道、宇宙信号的观测数据,一一排列在屏幕上,像一幅末日的拼图。
现在,我需要冷静下来,进行一次全面的推演。
推演的核心,只有一个:如何在末日降临前,活下去。
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苟命”两个大字,然后在。智子锁死了科学,我无法依靠科技突破;Eto遍布全球,我随时可能被他们发现;三体舰队正在逼近,人类文明的毁灭已成定局。我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除了知道剧情,一无所有,凭什么活下去?
凭谨慎,凭低调,凭不招惹,不暴露,不拯救。
我在纸上写下“苟命三不原则”,然后开始逐条细化。
第一条:不招惹。
不招惹任何与三体、Eto、官方相关的人和事。Eto是狂热的反叛者,他们视人类为蝼蚁,任何对他们理念的质疑,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官方虽然在对抗三体,但他们的行动充满了不确定性,而且智子可能已经渗透到了各个层面,接触官方无异于自投罗网;甚至那些与科学边界相关的科学家,也不能接触,他们大多是Eto的目标,靠近他们,就等于靠近危险。
我在“不招惹”远离Eto相关论坛、远离一切与三体相关的话题。
第二条:不暴露。
不暴露自己的穿越者身份,不暴露自己知道剧情的秘密,不暴露自己的任何异常。智子能监控到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次心跳,每一次思考。虽然我不知道智子是否能直接读取人的思维,但谨慎起见,我必须假设它可以。所以,我不能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不能在网上发表任何关于三体的言论,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未来的剧情,甚至不能在心里反复回想那些关键信息,以免被智子捕捉到异常的思维波动。
同时,我还要隐藏自己的行踪。不能固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不能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痕迹,租房用假身份,消费用现金,上网用匿名账号,尽量让自己融入普通人的群体,成为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我在“不暴露”
第三条:不拯救。
这是最艰难,也是最关键的一条。知道剧情,就意味着知道很多人的命运,知道人类文明的结局。我是否要提醒那些即将被Eto暗杀的科学家?是否要向官方透露三体舰队的行踪?是否要尝试阻止叶文洁,阻止这场末日的开端?
答案是否定的。
我没有能力拯救任何人。提醒科学家,可能会被Eto视为威胁,遭到灭口;向官方透露信息,可能会被当成疯子,关进精神病院,甚至被Eto和官方同时追杀;阻止叶文洁?别开玩笑了,现在是2007年,叶文洁已经老了,Eto已经成立,三体舰队已经在路上,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更重要的是,拯救别人,就意味着暴露自己。一旦我做出任何超出普通人范畴的举动,就可能被智子和Eto察觉,到时候,别说拯救别人,我自己都活不下去。
人类文明的毁灭,是历史的必然,至少在这个世界里是这样。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逃亡者。我的任务,不是拯救世界,而是在世界毁灭前,找到一条生路。
我在“不拯救”
写完苟命三不原则,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心里的混乱稍微平复了一些。这三条原则,就是我在末日里的生存准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依靠。
但仅仅有原则还不够,我还需要具体的计划。
短期计划:赚钱,换身份,找一个隐蔽的落脚点。
现在我身无分文,还欠着租车行的租金和房东的房租,没有钱,寸步难行。明天必须继续跑滴滴,赚够足够的钱,然后注销现在的手机号,办理一个新的假身份,再找一个远离市区、偏僻隐蔽的地方租房,作为临时的安全屋。
中期计划:储备物资,学习技能,改装车辆。
末日来临前,社会秩序可能会崩溃,物资会变得极度匮乏。我需要提前储备足够的食物、水、药品、燃料,以及必要的生存工具。同时,我还要学习一些实用的技能,比如修车、发电、急救、格斗,这些技能在逃亡中可能会起到关键作用。另外,我的捷达车需要改装,加固车身,提升动力,安装简易的防御装置,让它成为一辆能够应对危机的逃亡车辆。
长期计划:寻找盟友,打造飞船,逃离地球。
这是最遥远,也是最根本的计划。地球最终会被三体文明占领,甚至可能在黑暗森林打击中被毁灭,留在地球,迟早都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必须想办法逃离地球,前往宇宙深处。但逃离地球需要飞船,需要航天技术,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我知道剧情,这是我的优势。我知道罗辑会成为面壁者,知道他会领悟黑暗森林法则,知道他会成为人类文明的救世主。但罗辑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威慑纪元终会结束,人类文明的毁灭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不能指望罗辑,不能指望人类文明,我必须依靠自己,或者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盟友,秘密打造一艘能够进行星际航行的飞船,在三体舰队抵达前,逃离太阳系。
我在纸上写下“罗辑”两个字,旁边画了一个问号。罗辑是一个关键人物,他知道黑暗森林法则,掌握着人类文明的命运。我是否要接触他?接触他,可能会获得一些帮助,但也可能会被Eto盯上,暴露自己。这是一个巨大的风险,需要谨慎考虑。
推演到这里,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依旧漆黑,只有远处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城中村的夜晚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叫和居民的鼾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仿佛末日离这里还很遥远。
但我知道,平静只是表象。在这片平静之下,智子正在无声地监控着一切,Eto的成员正在暗中活动,三体舰队正在穿越星际尘埃,一步步逼近这个蓝色的星球。人类就像待在温水里的青蛙,直到水烧开的那一刻,才会意识到危险,但为时已晚。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我知道未来,却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只能拼命地为自己寻找一条苟活的缝隙。这种感觉,比死亡更让人绝望。
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关掉电脑,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依旧在飞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应对的策略。如果Eto发现了我怎么办?如果官方找上门来怎么办?如果发生战争、饥荒、瘟疫怎么办?如果飞船打造失败怎么办?
无数个问号在脑子里盘旋,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了鸡鸣声,天快要亮了。我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窗帘的缝隙中透出一丝微弱的晨光,照亮了房间里的尘埃。新的一天开始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只是平凡的一天,但对于我来说,这是末日倒计时中的又一天,是我苟活的又一天。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让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楼下的街道上,已经有了行人,卖早餐的小贩推着车子走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早起的居民打着哈欠,走向菜市场;几个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一切都充满了烟火气,充满了生机,很难想象,这样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我看着楼下的人群,心里五味杂陈。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注定;他们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正在悄然逼近;他们不知道,我这个站在窗前的陌生人,正在为了活下去而绞尽脑汁。
或许,不知道真相,也是一种幸福。
我转过身,走到书桌前,将写满推演内容的纸叠好,放进抽屉深处,然后删除了电脑里的所有资料,拔掉U盘,再次塞进鞋底。做完这一切,我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洗脸,冰冷的水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长满了胡茬,看起来疲惫不堪,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坚定。这就是现在的我,季勃达,一个在末日里挣扎求生的逃亡者。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道:“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这不仅是对自己的鼓励,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上午八点,我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出了出租屋。楼道里依旧昏暗,房东大妈正在楼下打扫卫生,看到我,热情地打招呼:“小季,起来了?要不要吃点早餐?”
“不了,阿姨,我还要去跑单子。”我笑着回应,脚步没有停留,快步走下楼梯。
不能和任何人建立太深的联系,这是苟命三不原则的延伸。
我走到捷达旁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出城中村,融入清晨的车流。街道上行人越来越多,车辆川流不息,阳光洒在马路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人感到恐惧。
我打开收音机,里面播放着早间新闻,主持人用轻快的语气播报着国内外的大事,没有提到三体,没有提到Eto,没有提到任何关于末日的信息。仿佛那些黑暗的真相,从未存在过。
我关掉收音机,专心开车。脑子里不再想那些沉重的推演,而是开始规划今天的行程:先去租车行交租金,然后跑一天滴滴,赚够钱,晚上去黑市打听一下假身份的事情,顺便找一个新的落脚点。
一步一步来,不能急。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我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却在时刻警惕着。我注意着周围的车辆,观察着路边的行人,留意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异常。智子可能在监控我,Eto可能在跟踪我,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路过一家早餐店时,我停下车,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坐在车里快速吃完。没有在外面停留,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吃完后立刻开车离开。
这就是我的生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上午十点,我来到租车行,看到李哥正在门口洗车。他看到我,笑着挥了挥手:“小季,来了?昨天跑了多少单子?”
“还行,够交租金的。”我笑着回应,从钱包里掏出钱,递给李哥。
“行,够意思。”李哥接过钱,数了数,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了,昨天有个警察来找过你,问你是不是在这里租的车,还问了你的联系方式。”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警察找我?为什么?是因为我在网吧的异常举动?还是因为我和某个案件有关?或者,是Eto伪装成警察,来追踪我的行踪?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丝疑惑:“警察找我?什么事啊?我没犯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就是问了一下你的情况,然后就走了。”李哥看出了我的紧张,安慰道,“别担心,可能是误会,说不定是找错人了。”
“但愿吧。”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已经警铃大作。
警察找我,这绝对不是巧合。无论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都意味着我的行踪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我必须立刻改变计划,不能再按照原有的路线行动,必须尽快换身份,换地方。
“李哥,我还有事,先走了。”我说完,不等李哥回应,立刻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快速离开了租车行。
车子驶离租车行,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李哥还站在门口,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心里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恐惧。
不能回头,不能停留。
我驾驶着捷达,在城市的街道上穿梭,刻意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没有人跟踪后,才驶向郊区的方向。那里有一个黑市,据说可以买到假身份、假证件,是亡命之徒的聚集地,也是我现在唯一的选择。
车子在郊区的土路上行驶,周围的建筑越来越少,树木越来越多。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路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味,和市区的喧嚣截然不同。
我打开车窗,让新鲜的空气吹进来,试图缓解内心的紧张。但心脏依旧在狂跳,警察的出现,像一颗定时炸弹,让我意识到,我的苟命之路,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
智子的监控,Eto的追杀,官方的调查,还有那些未知的危险,像一座座大山,压在我的身上。我能活下去吗?我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