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牲——!”
三牲祭品被抬上高台。
“奠酒——!”
林大山、林自强父子二人,并肩上前。林大山手捧一碗烈酒,林自强手捧一碗清茶(军中旧俗,茶代酒,敬战死袍泽)。父子二人面向那八百七十三块冰冷的灵牌,将酒与茶,缓缓洒在冰冷的青石地上。酒香与茶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弥漫开来。
林自强放下茶碗,转过身,面对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悲戚的面孔,扫过那些灵牌上陌生的名字,最终落在怀抱幼子的妻子身上。镇岳似乎被这肃穆的气氛所感,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乌黑的眼睛望着父亲。
“诸位袍泽,诸位乡亲!”林自强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如同金铁在寒风中铮鸣,压过了呜咽的风声。
“今日,我林自强,以潮州卫主将、海陆川军子弟之身份,恭送我八百七十三位袍泽英灵,入我林家祖祠,受我红草堡万民香火供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与铁血的决绝:
“他们!随我林自强出潮州,入死海!面对明脉兽皇,无一人后退!无一人畏缩!刀折,骨断,血未冷!魂犹在!他们用血肉,为舰队撕开生路!用忠魂,为我人族铸起屏障!此战,非为私仇,乃为拒外辱!保海疆!护我身后,千千万万父老妻儿!”
字字如刀,凿在每个人的心上。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抽泣声。
林自强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镇岳”,刀锋斜指苍穹,寒光凛冽!
“英灵不远,魂兮归来!入我祖祠,享我血食!林家祠堂,只收忠烈骨!”
“潮州卫英魂!入祠——!!!”
“入祠——!!!”陈闯、赵破虏等将领嘶声怒吼,声震四野!
八百七十三名精锐卫士,身着崭新皮甲,两人一组,神情肃穆,步伐沉重而整齐地踏上高台。他们如同托举着最神圣的使命,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块块灵牌,转身,朝着那洞开的、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祖祠大门,一步一步,庄严地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灵牌被一块块、一层层,恭敬地安放在祖祠内早已备好的层层神龛之上。烛火映照着那些冰冷的名字,仿佛赋予了它们新的生命和温度。
当最后一块灵牌安放妥当,祖祠沉重的黑檀木大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带着悠长而沉重的叹息,缓缓关闭。
林自强收刀入鞘,转身,对着广场上所有臂缠白麻的潮州卫将士,对着所有海陆川军将士,对着所有红草堡的父老乡亲,深深一揖到底!
“林自强,代我八百七十三位袍泽兄弟…谢过诸位,送他们…回家!”
寒风呜咽,卷起漫天纸钱,如同白色的蝶,在山巅飞舞。香烛的气息混合着泪水的咸涩,弥漫在铜鼎山巅。
公祭结束,人群缓缓散去。林自强独自站在祖祠紧闭的大门前,久久未动。秦烈大步走来,身后跟着数十名同样臂缠白麻、气息彪悍的左路军旧部。
“将军!”秦烈抱拳,声音沉凝,“左路军旧部三百七十一人,已整装完毕!请将军下令,即刻开拔,随将军奔赴西北!斩楚狗!灭兽宗!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林自强转过身,目光扫过这些从西北血火中一路追随他至此的老兄弟。他们的眼神,依旧如当年在西北前线时一样,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燃烧的战意。
“秦烈听令!”林自强声音沉稳。
“末将在!”
“命你率左路军旧部,为前锋!即日开拔,先行奔赴铁门关!接管关防,整肃军务,详查楚军异动及炼兽宗踪迹!不得有误!”
“得令!”秦烈眼中精光爆射,重重抱拳,再无多言,转身带着旧部如一阵旋风般冲下山去。马蹄声很快在通往西北的官道上响起,踏碎了山间的沉寂。
林大山走到儿子身边,递过一柄样式古朴、剑鞘上布满细密云纹的长剑。剑未出鞘,已隐有龙吟之音。
“这是你祖父当年在西北用的‘断云’。”林大山声音低沉,“带着它,也带着红草堡的魂,去把该了的账,都了了。”
林自强双手接过这柄承载着家族荣耀与血债的古剑,入手沉重,冰凉。他紧紧握住剑鞘,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意志。
“父亲放心。”林自强抬头,目光穿透山间渐起的薄雾,投向遥远而未知的西北天际,眼神锐利如刀锋出鞘,“该算的账,一笔都少不了。”
山风更烈,卷起他的衣袂。铜鼎山巅,只余父子二人沉默的身影,以及身后祖祠内那八百七十三点长明不灭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