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步履从容,踏过满地的石像鬼碎块与魔蛛残骸,如同一位漫步于自家庭院的贵族,而非身处危机四伏的绝地。他周身那无形的四象剑域力场,便是他最坚固的堡垒与最锋锐的兵刃。炎阳剑域所化的煌煌火圈稳定地扩张着,所过之处,浓稠如墨的阴煞之气如同被无形大手拨开的幕布,发出“嗤嗤”的消融声响,不甘地退散,留下一片相对清明、带着暖意的空间。光线在这片净域中似乎都明亮了几分,驱散了那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
庚金剑意则如同拥有灵性的精灵,化作无数道细微却锋锐无匹的白金流光,在他身周十丈范围内穿梭游弋。任何试图从阴影中、岩缝里发起偷袭的变异生物——无论是速度更快的“影爪蝠”,还是能喷吐腐蚀毒液的“蚀骨虫”——尚未靠近,便被这些精准而致命的流光瞬间洞穿核心或切割成碎片,连一声哀鸣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飞灰。剑意之精纯,控制之入微,堪称艺术。
而沧溟剑意则如同深沉的海流,无声无息地浸润着周围的环境。那因阴煞肆虐而变得暴躁紊乱的地气,在这股至柔至韧的水之意境影响下,如同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抚平了褶皱,渐渐趋于稳定。岩壁因能量冲突而产生的细微震动悄然平息,空气中那令人心烦意乱的灵力乱流也缓和下来。虽然无法根除阴煞,却有效地维持了局部环境的平衡,为林羽提供了一个稳定的施法环境,避免了因环境突变而导致的意外。
自始至终,丹田中央的尘剑都散发着沉稳而内敛的毁灭意蕴,它并非主动出击,而是作为核心,统御着三方剑意,确保它们和谐运转,力量既不浪费也不冲突,形成完美的循环。同时,它将任何试图穿透前三重防御、直接侵蚀林羽神魂本源的、更隐晦、更恶毒的煞气意念,直接湮灭于无形,守护着道心的澄澈。
这举重若轻、仿佛本能般的应对,让暗中跟随的石家三长老看得心旌摇曳,背心已被冷汗浸湿。他自忖若是自己身处此地,必然要时刻撑起护体灵光,手持辟邪法器,小心翼翼,绝不可能像林羽这般如履平地,甚至还能分心维持如此大范围的净化与防御。“此子对力量的掌控,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那环绕他周身的神秘力场,莫非是某种传说中的‘领域’雏形?”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让他对林羽的评估再次无限拔高。他更加小心地收敛气息,如同融入岩石的影子,不敢有丝毫异动。
越往石窟深处,通道越发崎岖难行,地势向下倾斜,空气中弥漫的腐朽与死寂气息几乎凝成实质。两侧的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扭曲的、仿佛痛苦人脸的天然纹路,那是长期被精纯阴煞之气侵蚀所形成的“怨念石纹”,看久了甚至会让人心神恍惚。脚下出现了更多深不见底的裂隙,汩汩涌出的不再是普通的黑色煞气,而是带着一丝暗红、仿佛凝固血液般的“血煞”,毒性更强,侵蚀性也更猛烈。
林羽周身的炎阳火圈光芒似乎也受到压制,范围缩小了些许,光芒却更加凝练,颜色趋于纯金,灼烧煞气时发出的“嗤嗤”声也更加密集响亮。他面色依旧平静,但眼神中多了一丝审慎。此地的阴煞品质,远超外围,绝非自然形成所能解释。
终于,在穿过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洞窟呈现在眼前。
这洞窟仿佛山腹中被掏空的巨碗,穹顶高悬,离地至少有百丈,垂落着无数千奇百怪的钟乳石,但这些钟乳石并非常见的乳白色或琥珀色,而是如同被墨汁浸透,漆黑发亮,尖端不时滴落下一两滴黑色的粘稠液体,落入下方潭中,发出“滴答”的瘆人声响。
洞窟的中心,便是那阴煞之源——一个直径超过三十丈的巨大漆黑水潭。潭水并非静止,而是在不停地、如同沸腾般翻滚冒泡,每一个气泡炸开,都会释放出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阴煞黑气,升腾而起,融入洞窟顶部那几乎液化的煞气云雾中。潭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目光投入其中,仿佛连视线都会被吞噬,给人一种直面深渊的惊悸感。强烈的灵魂压迫感如同潮水般从潭中涌出,冲击着林羽的心神,若非他道心坚定,剑意护体,恐怕瞬间就会心神失守,被无尽的负面情绪淹没。
然而,林羽的目光仅仅在阴煞潭上停留一瞬,便立刻被潭水周围地面上那些异常的景象所吸引。
那里,遍布着无数复杂、扭曲、充满不祥意味的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后天镌刻,更像是从岩石内部自然“生长”出来,与大地脉络诡异相连。它们闪烁着幽暗如鬼火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隐隐构成一个庞大的、将整个阴煞潭都笼罩在内的邪异阵法。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煞气,正源源不断地被这些符文吸收,转化为阵法运转的能量。
林羽悄然将四象剑域的感知提升到极致,识海中《星辰变数诀》的心法如同星轨般悄然运转,散发出微弱的推演波动,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分析着那些符文的走向、能量节点的布置以及整个阵法的能量流转路径。
“果然……”片刻后,林羽心中凛然,确认了之前的猜测。这绝非天然形成,而是一座功能明确、结构严谨的人造邪阵!
这座阵法的核心作用,并非简单地聚集阴煞之气。它的真正功能,是一个极其恶毒的“生机转化抽汲大阵”!它以整个石窟地脉为根基,如同插入大地血管的毒刺,正以一种极其隐蔽而缓慢,却坚定无比的方式,源源不断地抽取着更深层地脉中蕴含的、磅礴而温和、滋养万物的大地生机之力!
这股被强行抽汲而来的生机之力,流经阵法核心那些最为诡异、扭曲的符文节点时,被一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强行扭曲、污染、异化,将其原本充满生命活力的属性,彻底逆转,转化成为眼前这种精纯、冰冷、充满死寂与破坏性的阴煞之气!最终,这些被制造出来的阴煞,通过这阴煞潭喷发出来,污染整个区域!
“好狠毒的手段!”林羽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这无异于在母亲身上插管,抽取她的血液,再将其转化为毒液!这不仅破坏了地脉平衡,更是在从根本上荼毒这片土地的灵魂!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意,更加专注地解析阵法细节。阵纹的勾勒手法带着一种古老的邪异美感,能量节点的布置暗合某种扭曲的星辰轨迹,核心转化的符文结构更是复杂精密,远超寻常修真界的认知……越是解析,那种隐隐的熟悉感越发清晰。
阴冷、诡谲、带着一种掠夺万物生机以滋养自身、损不足以奉有余的核心本质……与他当初在黑水岛遭遇的、那些修炼邪功、试图夺取庚金圣剑的修士所运用的手段,同出一源!但眼前的阵法,明显比黑水岛那些残缺、粗暴的手法要古老、精妙、完整得多!仿佛黑水岛的手段是某个学徒的拙劣模仿,而眼前这座,则是大师的精巧之作!
“是了……很可能是同一股势力,或者至少是源自同一脉的古老邪法传承!”林羽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如果猜测为真,那意味着追查庚金圣剑下落的那股神秘暗流,其触角早已深入此地,布局时间可能远超想象!他们在地元核心附近制造这等阴煞绝地,目的绝不单纯!
是为了干扰其他竞争者探索地元核心?是以此污染地脉,削弱可能存在的、守护厚土圣剑的“大地意志”或自然禁制?还是说,这种精纯的、由大地生机转化而来的阴煞之气,本身就是他们修炼某种邪功或进行某种仪式所需的特殊“养料”?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勾勒出一张隐藏在迷雾后的巨大黑网。他不动声色,没有立刻惊动这邪阵。除了顾忌可能存在的反噬和打草惊蛇外,他也隐约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更高处的窥探感,虽然无法锁定具体来源,但足以让他更加谨慎。
他装作被阴煞潭那诡异的景象所吸引,缓缓绕着潭边行走,目光似乎沉浸在潭水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同时,他暗中将心神沉入体内,调动起那兼具毁灭与洞察特性的尘剑剑意。这股意蕴结合《星辰变数诀》的玄妙推演,化作无形无质、却比发丝更纤细的感知触须,如同最高明的手术探针,悄无声息地渗入邪阵的能量脉络之中,寻找着那最关键而又最不引人注意的破绽。
推演在持续,神识在微观层面与邪阵进行着无声的较量。终于,在潭边一块半埋在土里、看似与其他岩石无异的黝黑巨石下方,他锁定了一个目标。那是由三个细小如蚊蝇、相互交错嵌套的幽暗符文构成的微型能量枢纽。这个枢纽并不参与主要的能量转化,却是维持整个庞大阵法能量稳定输出、防止其因内部冲突而过早崩溃的“精密稳压器”。破坏它,不会立刻导致阵法崩溃引发惊天爆炸,但会使得能量输出变得极其不稳定,内部结构会逐渐自我冲突、产生细微裂痕,最终在数个时辰内,如同内部朽坏的堤坝,悄无声息地彻底瘫痪,从外界看来,就像是地脉自身剧烈波动导致阵法不堪负荷而自然损毁。
完美!林羽心中定计。他脚步不停,仿佛漫无目的,靴尖看似无意地踢中了脚边一块鸽卵大小的碎石。
那碎石受力,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啪”一声轻响,精准地撞击在那块黝黑巨石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毫不起眼的凹陷处。
“嗡……”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琴弦崩断的异响,在能量层面荡漾开来。那巨石下方的能量枢纽猛地一颤,三个嵌套符文的光芒瞬间紊乱,如同接触不良的灯丝般疯狂闪烁,虽然凭借着阵法整体的惯性,它们很快又勉强稳定下来,维持着运转的表象,但其内部结构已然出现了一道细微却不可逆的法则性裂痕。整个邪阵那原本如同呼吸般平稳的能量输出节奏,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被外界感知的、细微的凝滞和杂音。
成了。林羽心中暗道,脚步依旧未停,面色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巧合。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刺客,于无声处完成了致命一击。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翻滚不休的阴煞潭。既然这阴煞是人为转化大地生机而来,那么在这转化的最核心、能量最为凝聚之处,是否会因为转化并非百分百完美,而残留一些未被完全污染、最为精纯凝练的大地本源之力?就像炼金术中,最极致的毒物旁,有时会伴生着解毒的圣品。
他再次集中精神,将一缕比之前更加凝练、包裹着炎阳与毁灭双重意境、并以《星辰变数诀》星辉守护的神识,如同潜入深海的特制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那令人心悸的潭水深处。
这一次的阻力远超之前!液态的阴煞之气如同亿万把冰冷的锉刀,疯狂地刮擦、侵蚀着他的神念护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深入不到三丈,神念护层的光芒就明显黯淡了一分。恐怖的负面情绪——无尽的绝望、滔天的怨恨、疯狂的嘶吼——如同决堤的洪水,试图冲垮他的心神防线。
林羽眉头微蹙,丹田内四象剑域加速运转,炎阳剑意如同添柴般加大输出,毁灭剑意则更加凝练,牢牢守住神念核心,沧溟剑意则在外围形成柔韧的缓冲层。他的神念如同逆流而上的孤舟,顽强地向潭底最深处,那煞气几乎凝成固态、黑暗最为浓稠的区域渗透。
一寸,两寸……神念在巨大的压力下缓慢而坚定地前行。突然,在触及潭底中心一块异常冰冷的巨岩时,他感知到了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