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报》连续刊发文章,详细披露了乐平案的真相,揭露陈乡绅与县令勾结的细节,大力宣扬新政在安置流民、增加税收方面的成效,并将吴永年描绘成敢于为民做主、铲除地方毒瘤的能臣干吏。
费宏亲自操刀的数篇雄文,更是引据经典,论证“通工商之利以实仓廪”与“重农”并不矛盾,反而是“补农之不足,养农之有余”的圣王之道。
但在一些私人书院、士绅的雅集上,另一种论调仍在悄然传播。
“吴永年手段酷烈,岂是儒臣所为?长此以往,官不似官,竟与锦衣卫缇骑何异?”
“《京报》乃朝廷喉舌,自然只说好话。可知那工坊之中,工匠劳作之苦,堪比牛马?所谓‘流民得所’,不过是驱民为工奴罢了!”
“农乃国之根本,如今壮丁皆被诱入工坊,田地由老弱妇孺耕种,若遇灾年,何人耕织?国之根基动摇矣!”
这些言论在特定的士人圈层中颇有市场,虽然不敢公开刊印,却以一种“清议”的形式,持续影响着士林对新政的观感,并为潜在的反对力量提供着道义上的支持。
更令人忧心的是,经济层面的反制也开始隐现。
数家原本有意竞标江西其他地区官田、或投资工坊的徽商、晋商,突然变得犹豫起来,派人致信吴永年,言辞闪烁,多是询问“地方安宁”、“政策能否持久”等问题。显然,乐平事件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广泛的地方抵制,让这些精明的商人嗅到了风险。
甚至,在漕运沿线,开始出现一些对装载江西工坊货物的船只“格外关照”,查验程序繁琐,耗时延长的现象。虽无明证指向何人指使,但其针对性不言而喻。
吴永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复杂局面。明的敌人似乎消失了,但无形的绳索却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束缚着新政的手脚。这不再是简单的对抗,而是渗透在官僚体系、社会观念、经济网络每一个角落的、更为深层次的博弈。
他将目光投向了桌上那份正在完善的《江西工商管理则例(试行)》。或许,唯有尽快建立起清晰、透明、权责明确的新规则,并将执行过程置于阳光之下,才能从根本上瓦解这套无形的“软抵抗”体系。但制度的建设,非一日之功,而眼前的困局,又该如何破解?
根蔓纠缠,暗潮汹涌。江西的改革,进入了最考验智慧与耐心的相持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