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看着碧桃褪下衣衫后,背上、腿上那一道道清晰红肿的尺痕,有的地方甚至泛起了紫砂,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抽抽噎噎地跑去翻找自己收着的那盒效力最好的化瘀膏,回来时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
“阿姊,你忍着点……”
红梅用指尖剜了冰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些骇人的红痕上。
药膏触及伤处,带来一阵短暂的清凉,随即便是更尖锐的刺痛感,激得碧桃身体一颤,忍不住从齿缝间轻轻吸气。
“阿姊,明日还要去吗?这……这哪里是学规矩,分明是遭罪啊!”
红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手下动作更轻了,仿佛怕碰碎了什么珍稀瓷器。
碧桃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闷闷的声音传来。
“去,自然是要去的。雪莲姑姑当初提拔我,夫人如今看重我,给我这个机会,我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像什么话?”
她略侧过脸,露出小半边苍白的脸颊。
“那嬷嬷虽然严厉,但教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错了,挨打,长了记性,下次才能不再犯。”
她没说的是,那戒尺挟着风声落下的瞬间,以及刻入皮肉的锐痛,确实让她将每一处错误都记得刻骨铭心,比任何温和的说教都来得有效。
这时,一直在旁边对镜自照、摆弄着一朵新得的粉色绒花的碧莲,透过锃亮的铜镜瞥了她们一眼,声音又娇又脆,带着明显的讥诮。
“哟,红梅,你哭个什么劲儿?碧桃姐姐这可是天大的造化,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挨几下打算什么?等将来跟着夫人去了上京谢府,见了大世面,那才叫风光。这点子苦头都受不了,还谈什么前程?”
她说着,故意将那朵绒花往鬓边比了比,侧过头,像是在欣赏镜中完美的影像。
红梅气得回头瞪了碧莲一眼,想反驳,又嘴笨,只憋出一句。
“你…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去试试!”
碧莲嗤笑一声,放下绒花,拿起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着她那头乌油油的长发。
“我可没那个福分。夫人眼里只有碧桃姐姐最是稳重妥帖,这等‘好事’自然落不到我头上。我还是安安分分伺候夫人起居就好,至少…身上不会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话里的酸意和幸灾乐祸几乎不加掩饰。
碧桃趴在床上,闭了闭眼,没有理会碧莲的冷嘲热讽。
同处一室多年,碧莲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无非是嫉妒心作祟,逞些口舌之快。
她若接话,反倒没完没了。
她只是轻轻对红梅道。
“好了,红梅,快些帮阿姊涂药吧。”
红梅闻言,只得压下火气,更加专注地给碧桃涂药,看着那些伤痕,眼圈又红了,小声嘟囔。
“碧莲阿姊真是的…尽说风凉话…”
碧桃轻轻拍了拍红梅的手背,以示安抚。
好不容易涂完药,碧桃勉强支撑着坐起来,穿好里衣。
晚膳是小丫鬟提来的,依旧是清淡滋补的菜色。
碧桃没什么胃口,但想到明日还需体力,便强迫自己用了半碗饭,喝了几口汤。
用完膳,她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拆卸过又重新组装起来一般,没有一处不酸疼,尤其是挨了戒尺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提醒着白天的严苛。
然而,身体越是疲惫疼痛,她心里那根弦却绷得越紧,丝毫不敢放松。
此刻,天色刚刚暗沉下来,离府中规定的就寝时辰还早。
耳房里,油灯昏黄的光线摇曳着。
碧莲显然心情极好,大概是因为碧桃受训,她今日在夫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多了些。
她依旧坐在镜前,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会儿试试这支簪子,一会儿摸摸那对耳坠,顾盼生辉。
红梅身子还虚,加上为碧桃担心,早早便洗漱了,爬到自己那张窄床上躺下,却睁着眼睛,担忧地望着碧桃这边。
碧桃静静地在自己的床沿坐了一会儿,感觉身上的疼痛在药力作用下似乎稍缓了些。
她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不能就这么歇着!
明天一早,张嬷嬷就要抽查,若是今天学的东西不能牢牢掌握……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她走到红梅床边,弯下腰,低声道。
“我身上黏腻得慌,出去走走,透透气,你也累了一天了,先睡吧,不用等我。”
红梅撑起身子,担忧地看着她。
“阿姊,你身上还有伤呢,别走远了,早些回来。”
“嗯,我知道。”
碧桃点点头,又瞥了一眼依旧对镜沉浸在自我欣赏中的碧莲,无意多言,便轻手轻脚地出了耳房,将碧莲那若有若无的哼唱声和红梅担忧的目光,一同关在了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