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恐慌性出逃。”艾萨克推了推眼镜,喉结滚动,“上周三利物浦棉花船沉没的消息还没消化完,昨天芝加哥粮仓着火的电报又压着没发——市场现在像个装满火药的木桶。”他的手指划过摊开的《华尔街日报》,头版“黄金避险论”的标题被红笔圈了三次,“他们的代理方会启动‘铁锚协议’,反向吃进稳定价格。”
“吃进多少?”乔治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
亨利突然扯下刚吐出的纸带,油墨味混着机油气息扑面而来:“预测模型显示,罗斯柴尔德北美分部库存可支撑一千五百箱。”他的指尖在“11点07分”的时间节点重重一按,“但南非储备金的调运指令会在这个时间点抵达伦敦总行——”
“他们要补仓了。”乔治的瞳孔骤然收缩,原主记忆里男爵咳血的下午突然重叠上来,那种血液漫过喉咙的灼烧感,此刻竟化作胸腔里沸腾的兴奋,“这时候反转操作。”
作战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艾萨克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盯着乔治的脸,像在确认这个决定的分量。
威廉的粗呢外套蹭过椅背,发出砂纸摩擦的声响,他突然咧嘴笑了:“码头的汽笛刚停——一小时罢工,够那些老爷们数清楚少了多少船货。”
黄志远的手指在牛皮纸袋上敲出两长一短的节奏,那是他们约定的“行动确认”信号。
他抽出一张速记稿推过去,墨迹未干的“买入”字母还带着笔锋的锐度:“影子交易室三十七个席位全在线,鲍厄里银行的信用额度......”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三千五百万美元,随时能砸进市场。”
电报机再次炸响。
亨利扑过去扯下纸带,念出的数字让他的声音发颤:“10点59分,罗斯柴尔德吃进量突破一千二百箱!”
乔治抓起怀表,表盖内侧的日期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与差分机的嗡鸣重合。
“通知影子交易室。”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铜钟上,“准备——”
“11点07分!”亨利的尖叫混着差分机的警报声炸开来。
艾萨克的手指在计算器上翻飞,汗珠顺着太阳穴滑进衣领:“伦敦来电,南非储备金调运启动!”
“买!”乔治拍在桌上的手掌震得咖啡杯跳起来,“所有席位,市价买入!”
作战室瞬间炸开。
亨利撞翻了椅子,扑向扩音器调整差分机输出;艾萨克抓起电报稿冲向门口,金丝眼镜歪在脸上也顾不上扶;威廉的粗嗓门盖过了所有声响:“老子就说,熔炉熄火的声音比黄金落地还响!”黄志远的牛皮纸袋被甩在桌上,速记稿撒了一地,每一张都印着刚热乎的“买入”。
电报机的滴答声变成了急雨。
乔治弯腰捡起一张速记稿,墨迹沾在指尖,像沾了血。
他望着墙上的动态图表,纽约黄金期货的持仓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从18.43美元到19.63美元,只用了四十三分钟。
“净赚五百二十三万美元。”艾萨克踉跄着冲回来,报表在他手里簌簌发抖,“创纪录了,先生。”
乔治没接话。
他望着窗外,费城的阳光正漫过宽街,把电报局的天线镀成金色。
楼下传来报童的吆喝,比往日尖了八度:“号外!黄金风暴!个人单日盈利破纪录!”
黄志远捡起地上的速记稿,突然笑了:“凯瑟琳的社论稿到了。”他展开一张带着油墨香的报纸,头版标题《人民的黄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她说要让欧洲的老爷们知道,钱的意义不在重量,在谁能睡安稳觉。”
威廉凑过来看,缺了颗门牙的嘴咧得老大:“匹兹堡的矿工今早给我递了信,说要把多挣的面包钱寄回家——”他拍了拍乔治的肩膀,粗粝的掌心带着炼钢厂的温度,“这钱,带着铁锈味才香。”
深夜的鲍厄里银行地下金库,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铜锈的味道。
乔治的皮鞋跟敲在青石板上,回声撞在数百台差分机终端上,又被机械嗡鸣揉碎。
他伸手摸过一台终端的金属外壳,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来——这里曾堆满宾夕法尼亚州债的抵押物,如今每台差分机都在跳动着绿色的数据流,像无数双眼睛。
“乔治。”
埃默里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的礼帽歪在脑后,领带松松垮垮,往日的轻浮全被压在眉眼里。
“斯塔瑞克没回伦敦。”他递来一封加密电报,封蜡上的圣殿骑士团纹章还带着温度,“他去了芝加哥,和德裔保守派接触,可能在策划农业债券的连环空单。更麻烦的是......”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财政部的汉密尔顿先生,最近总往英国大使馆跑。”
乔治捏着电报的手紧了紧,镀金齿轮在掌心硌出红印——那是第一台差分机拆下的原件。
窗外的月光透过气窗洒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界。
“他们以为我在抢黄金......”他低声说,齿轮在指缝间转动,“其实我在改铸整个时代。”
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悠长,沉闷,像某种沉睡的巨兽在翻身。
乔治望向气窗外的夜空,冷月悬在教堂尖顶上,将纽约港方向的云染成青灰色。
他摸了摸外套内袋的差分机齿轮,金属的凉意顺着血管爬进心脏——那里,有另一场战争的火种,正悄悄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