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乔治望着医疗区飘起的炊烟,有人想用账本困住我,有人想用舆论绑住我。
但他们不知道......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公文包里的差分机终端,当齿轮开始转动,所有的障碍,都会变成新的动力。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覆盖了地上那片碎报纸。算法之手四个字被影子遮住,只余下雕刻胜利在余晖里发亮。
当乔治推开临时办公室的木门时,煤油灯的光晕正爬上墙角堆叠的羊皮纸。
他脱下军大衣,搭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角——那里压着今早凯瑟琳派人送来的《纽约先驱报》,头版标题《机械与道德:康罗伊的战争算术》被折出了深深的痕迹。
“先生,这是亨利先生的电报。”通讯兵捧着铜制电报匣站在门口,睫毛上还沾着未融化的霜,“《社会年报》印刷完毕,《芝加哥论坛报》主编说要加印三万份。”
乔治接过电报单,油墨未干的字迹在指尖洇开。
他想起三天前与亨利的争执——技术总监坚持把女工比例压低到10%,“以免被保守派攻击破坏家庭结构”。
而他当时把钢笔拍在年报草案上:“14%,一个小数点都不能改。让那些查账的看看,我们的钱不是喂给了蛀虫,而是喂给了能扛枪、能拧螺丝的活人。”
窗外传来报童的叫卖声:“看呐!黎明工业年报!退伍兵比贵族还多!”乔治扯了扯领结,走到窗边。
在积雪的街道上,穿着粗呢大衣的工人踮起脚争抢报纸,戴着礼帽的绅士捏着报纸边角快速翻阅,就连卖热苹果派的老妇人都把报纸垫在托盘凿无疑的胜利。
“康罗伊先生!”
急促的敲门声让煤油灯的火焰跳动了一下。
埃默里撞开门,羊皮手套里还攥着半融化的雪团,“利物浦发来的加密电文,斯塔瑞克的人用了圣殿骑士团的老密码——他们在‘海王星号’上,目标是纽芬兰电缆站!”
乔治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电报码的节奏。
三个月前他让人改装三艘货轮时,埃默里还笑话他“把捕鲸船当军舰养”,此刻却从抽屉里摸出黄铜钥匙,打开暗格,取出三张航海图。
“通知‘信天翁号’、‘北极星号’、‘白鲸号’,按照b方案伪装成捕鲸船队,在北纬42度20分汇合。”他顿了顿,“再联系罗莎琳德,让她今晚务必见到汤姆森勋爵——就说黎明工业愿意资助跨大西洋电缆的绝缘材料研究。”
埃默里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当然明白,开尔文勋爵的海底电流监测站就设在纽芬兰。
当“科学合作”的消息通过《自然》杂志传到海军部,英国佬就算再讨厌康罗伊,也得派军舰“保护科学成果”。
“要我跟船去吗?”埃默里扯下围巾,露出颈间那枚康罗伊送的银质差分机挂坠。
“留在这儿。”乔治把航海图塞进他手里,“我需要你盯着弗莱彻的动向——库克今天下午在华尔街骂他‘连本破账都查不明白’,这种时候他最容易狗急跳墙。”
埃默里走后,办公室又恢复了寂静。
乔治坐回转椅,差分机终端在案头投下菱形光斑。
他调出南方战场的实时数据,代表邦联兵力的红色小点突然在田纳西州聚集——这不是普通的集结,是骑兵特有的跳跃式移动轨迹。
“操。”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抓起铅笔在地图上圈出坐标。
那里有一座黎明工业的炼钢厂,正在为联邦军赶制新型装甲板。
如果工厂被袭击,不仅工期要拖延一个月,更会暴露差分机对战场的掌控深度。
他抽出专用电报纸,笔尖在“致陈阿福”几个字上停顿了一下。
那个前华工队长现在是田纳西民兵首领,三个月前,因为儿子在黎明工厂当学徒时被机器砸伤,他曾带着二十个拿着铁锹的工人堵住乔治的办公室。
乔治当时蹲下来,看着男孩裹着粗布的断指说:“我给你换最好的钢齿轮,也给你爹换能保护更多人的规则。”
电报内容很简短:明夜子时,有三百骑兵、四门火炮,将从霍尔斯顿河上游渡河。
活捉五十名军官,毁掉火炮,再加十台蒸汽泵。
末尾是他亲手画的差分机齿轮标记——陈阿福知道,这比任何军令都可靠。
深夜十一点,捷报随着北风卷进窗户。
“敌军全部歼灭,无一人逃脱。陈阿福附言:蒸汽泵比步枪好用。”乔治把电报折成小方块,放进抽屉最底层的铁盒——那里躺着三十封类似的捷报,每封都贴着不同的邮票,来自不同的地方。
差分机突然发出轻微的响声,屏幕上跳出新的数据流。
乔治凑近时,一行小字在右下角闪烁:“旧金山港,有晨雾预警,建议核查‘希望号’靠港时间。”他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窗外的月光刚好洒在桌面上,照见铁盒边缘露出半张船票——那是詹尼从伦敦寄来的,船期正是下周三。
“战争终将结束。”他对着差分机轻声说,指尖按下确认键的瞬间,屏幕上的数据流如银河般倾泻而下,“但规则,由我们来制定。”
晨雾弥漫进临时营地时,乔治站在铁轨旁等早班火车。
他望着东方鱼肚白中渐渐显现的轮廓,听见水手特有的号子声从远处河面飘来——那是某种熟悉的汽笛频率,属于黎明工业的远洋船队。
“先生,”通讯兵举着望远镜跑过来,“旧金山方向有船影,船舷上标着我们的齿轮标志。”
乔治扣上大衣最上面的纽扣,风掀起他的发梢。
他望着晨雾中逐渐清晰的船身,想起詹尼信里的话:“我在甲板上种了橙花,等靠港时,你会闻到整个春天的味道。”
而在更遥远的海平面下,海底电缆正将他的指令传向世界各个角落。
那些藏在齿轮里的规则,那些用数字构建的秩序,正随着这艘挂着黎明标志的客轮,缓缓驶向新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