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镜子里的钱庄(2 / 2)

理查德的瞳孔骤然收缩:四厘?

这比联邦储备利率还低......

因为我要的不是利息。康罗伊抽出怀表打开,表盖内侧刻着1853-1855 克里米亚退伍军人协会的人上周刚来找过我,说宾夕法尼亚有两万伤兵领不到抚恤金;有色人种劳工联盟的玛丽·戴维斯今早发电报,说匹兹堡有三百个家庭住在漏雨的棚屋。他合上怀表时,表链上的差分机零件叮当作响,当这三家厂的烟囱重新冒烟,工人们会记住是谁在他们饿肚子时递了面包——而霍克和帕特里克,会发现他们的选民突然开始问:卡梅伦先生的银行,为什么要害我们的饭碗?

凌晨三点,鲍厄里银行的金漆招牌下,三辆盖着油布的马车依次停稳。

联合钢铁的老霍克裹着褪色的海军呢大衣冲进来,冻得发紫的手指捏着康罗伊的支票:真能按四厘?当信贷员点头时,他突然捂住脸——这个在克里米亚扛过加农炮的老炮手,竟在银行大理石地面上哭出了声,我以为要卖了老婆的钻石胸针......

同一时刻,伦敦蓓尔美尔街的共济会分会里,埃默里·内皮尔摘下白手套,将封着百慕大信托火漆的木盒推过红木桌。

盒内的股权凭证泛着羊皮纸特有的暖光,2.3%的纽约中央铁路无记名股票像一片金叶子,按您说的,通过瑞士信使转了三道手。他瞥向对面的共济会导师阿尔伯特·派克,对方正用银镊子夹起凭证,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接收人是卡梅伦的财务顾问,对吧?

派克将凭证锁进镶着玫瑰十字的铁盒,明天他会带着这些去参加卡梅伦的闭门会议——当卡梅伦问谁在买我们的股票,我们只需要说......他推过一份《泰晤士报》财经版,头版标题是《英国资本东望:差分机革命需要多少铁轨?

》,听说有英国人在悄悄买票。

三天后,康罗伊在德尔莫尼科餐厅宴请《纽约时报》财经主笔。

水晶吊灯在银制茶具上折射出虹光,他用银匙搅动着阿萨姆红茶,仿佛随意道:我见过匹兹堡的工人,他们的手粗糙得能磨碎钢铁,可银行的算盘珠子敲得比他们的锤子还响。他推过一本烫金封面的年报,这是鲍厄里去年给三百多家小微企业的贷款记录,您看看,有做马具的犹太老头,有开面包房的爱尔兰寡妇——他们的利息,够买三顿热饭,够给孩子交三个月学费。

主笔翻开年报的手顿住了。

内页不是枯燥的数字,而是手绘插图:戴围裙的面包师把新鲜面包分给穿工装的工人,梳着黑人发辫的女工在纺织机前笑。您这是......

资本当然要逐利。康罗伊举起酒杯,杯中的勃艮第红酒像凝固的血,但如果利润里能掺点人味,或许能让火车开得更稳些。

一周后,《纽约时报》头版用整版篇幅刊登《一个外来者的仁政?

宾夕法尼亚的良心贷款如何让三千家庭吃上热饭》。

波士顿商会的贺函送到鲍厄里总部时,康罗伊正站在落地窗前看报纸,阳光透过康罗伊三个烫金字母,在他肩头投下金边。

而此刻,费城一栋褐砂石宅邸的书房里,西蒙·卡梅伦二世捏着报纸的手在发抖。

墨迹未干的良心贷款四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财务顾问的汇报还在耳边嗡嗡作响:纽约中央铁路的股票......查不到确切买家,但线人说......可能有英国资本介入。

他突然将报纸揉成一团,砸向墙上的华盛顿肖像。

相框摇晃着坠地,玻璃碎裂声里,他对着空气低吼:康罗伊......你以为这样就能踩在我头上?

窗外,一列火车鸣着汽笛驶过,铁轨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像一条蓄势待发的银蛇。

西蒙·卡梅伦二世的皮鞋跟碾碎了地上的玻璃碴。

他弯腰抓起相框碎片时,锋利的边角划破了掌心,鲜血滴在揉皱的《纽约时报》上,像朵开败的红玫瑰。

书桌上的铜铃被他拍得哐当作响,管家老霍布斯刚推开门,就被一叠文件砸在胸口:去通知公共工程署!

所有跟鲍厄里银行有资金往来的市政项目——铺路、建桥、修学校,全部停!

可上周刚签的费城港扩建合同......霍布斯的声音发颤。

卡梅伦扯松领结,喉结在领带夹下剧烈起伏,我要让康罗伊的银行变成没根的浮萍!

等他的贷款利息填不上窟窿,看他拿什么装慈善家!他抓起镇纸砸向壁炉,蓝白瓷片撞在烧得正旺的煤块上,还有,去把州议会的汤姆·霍克叫过来——他突然顿住,想起霍克选区那三家钢厂此刻正冒着卡梅伦断贷后重新燃起的炊烟,太阳穴突突直跳,不,叫科尔顿!

那个总在我办公室门口打转的蠢货!

此时的鲍厄里银行顶楼办公室,康罗伊正用银裁纸刀挑开理查德·摩尔刚送来的加急电报。

电报纸页边缘还带着油墨未干的黏腻,他扫过卡梅伦冻结市政项目几个字,指尖在二字上轻轻一按,像在按一块即将裂开的冰。

您早料到了。理查德站在落地窗前,阴影里他的眼睛亮得反常——那是在州议会熬了三夜的红血丝,上周您让我提交的审计法案,现在《先驱报》的记者正拿着我给的工程合同副本,蹲在市政厅后巷翻垃圾找收据。

康罗伊放下电报,从雪茄盒里抽出一支哈瓦那,火柴擦燃的瞬间照亮他微扬的嘴角:卡梅伦以为用行政手段卡脖子最狠,可他忘了......他深吸一口,烟雾在两人之间凝成灰蓝色的网,民众记得谁给了他们面包,记者们更记得谁给了他们头条。

窗外突然传来报童的吆喝声:号外!

号外!

市政桥梁工程现百万缺口!

承包商账户惊现神秘汇款!康罗伊推开窗,一张报纸被风卷进来,头版照片里,市政工程局局长的助理正从一辆黑色马车里搬出贴着卡梅伦家族纹章的木箱。

是时候让《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的笔杆子们动起来了。康罗伊将雪茄按进水晶烟灰缸,火星在康罗伊烫金字母上跳了跳,去告诉他们,我这有二十份工程监理的证词——他翻开抽屉,取出一叠盖着公证章的文件,关于水泥标号不足、钢材厚度缩水,还有......他敲了敲最上面那份,某议员夫人名下的珠宝行,半年内收到三笔监理咨询费

理查德接过文件时,手指在发抖:您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从卡梅伦在参议院说资本不能干涉政治那天起。康罗伊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银器,政治从来都在资本的棋盘上,只是有人喜欢蒙着眼睛下棋。

走廊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詹尼推开门,发梢沾着细雪:玛丽·戴维斯到了,在小客厅。她的目光扫过理查德手中的文件,又迅速收回,带着个藤编箱子,说里面装着南方的天气。

康罗伊起身时,西装袖口露出的差分机零件闪了闪。

小客厅里,玛丽正站在壁炉前烤手,深紫色天鹅绒斗篷上还凝着霜花。

她转身时,颈间的珍珠项链在火光里泛着暖光——那是去年康罗伊送的,说是给南方最后一片温柔。

黄金都到百慕大了。玛丽的声音像浸过蜜的砂纸,但北方激进派在众议院推了《重建法案》,要收各州的财税权。她打开藤箱,取出一叠盖着南方诸州大印的文件,他们想让华盛顿变成伦敦,用一张纸管三千英里外的事。

康罗伊接过文件时,指腹擦过南卡罗来纳州的火漆印——是茉莉花香的,和他母亲的香水瓶一个味道。

他抽出钢笔,在便签上飞快写着:州际发展基金,土地债券置换,跨区域仲裁法庭。写完抬头,目光像穿过层层迷雾的探照灯,告诉南方的老绅士们,这不是救命符,是护身符。

当华盛顿的老爷们要拔你们的牙,至少......他将便签推过去,你们还能用这张纸咬他们的手。

玛丽将便签折成小方块,塞进胸衣内侧:李文斯顿的船明天启航,去新奥尔良和哈瓦那之间。她的手指在藤箱边缘敲了敲,您要的印刷机,藏在糖蜜桶里。

深夜十一点,鲍厄里银行金库的青铜门在康罗伊身后缓缓闭合。

他提着煤油灯,光束扫过一排胡桃木保险柜,最后停在最底层那只包铅的。

转动密码盘时,齿轮咬合的声音像某种古老的咒语。

当声响起,他取出一个烫着镜像1的牛皮纸包,里面是七张泛黄的债券——卡梅伦航运、卡梅伦纺织、卡梅伦铁路,每家企业的短期债务明细和到期日,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1812年,我的祖先也站在这里。康罗伊对着金库的青铜镜低语。

镜中倒影里,他的脸与画像上那位穿着高领衬衫的老康罗伊重叠了一瞬——同样的鹰钩鼻,同样的眉骨下藏着算计的光,他想操控摄政王,我想......他将文件封入铅盒,锁进保险柜最深处,重新铸一个棋盘。

钟楼的第十一声钟响刚落,金库门突然被叩响。

詹尼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理查德先生在办公室等您,说《中小企业振兴法案》的条款......

康罗伊熄灭煤油灯,黑暗中,保险柜的金属表面仍映着他微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