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演说者的黎明(2 / 2)

他们用黑人的血肉做杠杆。康罗伊的声音突然轻了,像在说一个秘密,而我,至少让死者得到了安息。

安东尼抓起桌上的镇纸要砸,被旁边的助手死死按住。

康罗伊望着骚动的人群,拇指摩挲着杯沿。

他想起凌晨提纲最后空白处写的那句话——真正的领导者,要替沉默的人说出名字。

当钟声敲响十一点三刻时,他放下杯子。

清水表面的涟漪还未散尽,他望着第三排最边上的位置,那里坐着个穿粗布外套的老人,袖口沾着煤灰——那是上周在匹兹堡煤矿救过的罢工领袖。

最后,我想讲一个故事。他说,声音里有了温度,关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从小在珠江边长大,见过英国军舰的炮口,听过父母说闯金山能吃饱饭......

全场屏息。安东尼的镇纸掉在地上,却没有任何人回头。

窗外的鸽群突然惊飞。

康罗伊望着它们掠过穹顶,想起凌晨在提纲上画的最后一个问号——那个少年,此刻正坐在费城某个阁楼里,攥着张泛黄的船票。

穹顶彩窗的光斑在康罗伊肩线游移时,他正说到那个广东少年临终前的嘱托:他说要建学堂,让弟弟不用再漂洋过海。尾音消散在橡木穹顶的回音里,议会大厅突然坠入真空般的寂静。

安东尼·布拉德肖的银袖扣在颤抖——他分明看见第三排的老矿工用袖口抹了把眼睛,连卡梅伦家族最顽固的老勋爵都低下了头,白发在晨光里泛着灰。

三秒后,理查德·摩尔的掌声像块投入深潭的卵石。

这位年轻议员原本挺直的脊背突然绷成弓弦,右手重重拍在左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喊得破了音,惊得旁边的书记员钢笔落地。

凯瑟琳·莱恩跟着站了起来,她的丝绸手套攥着座椅扶手,指根青筋凸起,深棕卷发下的耳尖通红——这个向来冷静的舆论领袖此刻眼眶发亮,喉结动了动,竟说不出话,只是用掌声替所有被遗忘的人回答。

掌声开始蔓延。

农业委员会的博蒙特先生先是愣住,接着用肥胖的手掌拍着膝盖,每一下都震得马甲纽扣叮当响;激进派的女议员安妮·霍克直接站到了长椅上,裙摆扫落了桌上的墨水;连几个原本举棋不定的中间派,被左右议员扯着袖子拽起来时,竟也跟着拍红了手。

记录员的怀表秒针转了七圈又半,他数到第四百一十二下掌声时,笔尖在议会史栏下重重画了道线——七分钟,比去年林肯葬礼演讲的致敬时长多了两分十七秒。

安东尼的金怀表链缠上了指节。

他望着被掌声掀动的文件纸页像雪片般散落,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俱乐部里,斯塔瑞克拍着他肩膀说康罗伊不过是个会念稿子的书呆子。

可此刻那个书呆子正倚着发言席的铜栏杆,藏青外套的袖口沾着方才碰翻的水痕,倒像极了当年在码头蹲看霉棉花的年轻人——原来最锋利的武器从来不是刀枪,是让人心口发疼的故事。

全体起立表决!议长的木槌敲了三次才压下声浪。

计票员的嗓音带着颤音,每念一个就往康罗伊方向挪半步:第六十八票,宾夕法尼亚州第三选区......68:32的数字撞进耳膜时,理查德·摩尔直接扑过去抱住最近的议员,结果被对方的银头杖戳了腰;凯瑟琳的速记本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捡时,发现前排老矿工正用粗粝的手掌替她按着飘走的纸页。

康罗伊的指腹抵着发言席的雕花。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当年在查尔斯顿码头听海浪拍击木桩——那时他就知道,要让腐烂的棉花重新长出希望,得先让人心回暖。

此刻他望着西蒙·卡梅伦二世所在的包厢,那位银发老人正用银头杖猛戳地毯,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宣布一项新政。他的声音比掌声更清晰,拨款一百万美元用于费城基础设施升级。全场抽气声里,他举起那份鲍厄里银行的分红报告,资金来自超额利润,取之于市,还之于民。

市政厅外的欢呼是突然炸响的。

康罗伊走到台阶时,看见穿工装的码头工人举着康罗伊先生的木牌,系围裙的主妇把刚烤好的面包塞进警卫手里,几个缺了腿的退伍军人互相搀扶着,用残肢拍掌——他们组成的人链像道活的城墙,把所有试图挤近的记者和反对者挡在三步之外。

西蒙的咒骂混在风里飘下来:他不是政客......他是瘟疫。康罗伊抬头望了眼包厢,看见碎瓷片在晨光里划出银线,落在他脚边时,裂成了星星点点的光。

深夜的总部密室飘着冷咖啡味。

阿尔伯特·派克的密报还带着蜡封的余温,康罗伊用银拆信刀挑开时,看见英国外交部几个字在火漆下泛着冷光。

他忽然笑了——三年前在哈罗公学被霸凌时,他也是这样笑着,把对方的怀表扔进喷泉。他们终于注意到了。他对空气说,然后将文件投进壁炉。

火焰舔过非官方行为体的字样时,詹尼端着热可可进来,发梢还沾着印刷厂的铅粉:要休息了吗?

再等会儿。康罗伊摸出电报机钥匙,铜制按键在指尖发烫。

他想起凌晨提纲最后那句被墨渍晕开的话:真正的权力,不在议会,在人心。青铜协议的摩斯密码随着电流窜向伦敦时,窗外的雾霭正被第一缕晨光撕开缝隙,照在墙角的差分机模型上——那些黄铜齿轮还未转动,却已在晨雾里投下精密的影子。

晨光尚未穿透费城雾霭时,康罗伊已坐在鲍厄里总部密室中。

他望着墙上新挂的费城地图,指尖停在跨河步行桥的位置,那里用红笔标着第一期。

壁炉里的余烬突然噼啪作响,像某种暗号,又像远在大西洋彼岸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