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紫禁城的呼吸(2 / 2)

换了绣工的粗布衫,对外说暴病。陈蓉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陈家在通州有义庄,他的尸首今早就埋进乱葬岗了。她忽然笑了,那笑比雪还冷,康先生说过,藏锋要藏得连血都渗不出来。

我琢磨着,死人的嘴最严实。

康罗伊望着她冻得泛红的耳垂,想起前日在大牢里,她被铁链锁着仍挺直腰板的模样。你比男人更懂藏刀。他说,袖中藏刀易,藏得连自己都忘了刀在袖中,难。

陈家三代经商,靠的是账册上的算盘珠,不是男人的腰牌。陈蓉和转身要走,又停住,明儿布庄要挂歇业修缮的幌子,您若路过...就当没看见那扇新砌的后墙。门帘在她身后落下,雪粒跟着钻进来,打湿了康罗伊手心里的顶戴。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张德彝的官靴碾着积雪冲进正厅,帽缨子上还沾着冰碴:肃顺的人来了!

刑部笔帖式带着十多个番役,说要复查您的洋务协办资格,查!

康罗伊的瞳孔微微收缩——三日前白头佬在茶楼递的暗号,果然应验了。

他迅速扫过书案:差分机核心组件还在暗格里,可那些齿轮模型和气压计太显眼。詹尼!他对着内室喊了一声,穿墨绿洋装的女子应声而出,颈间挂着听诊器,正是他从香港带来的私人医生。

张先生呢?康罗伊问。

去琉璃厂买宣纸了。张德彝急得直搓手。

来得正好。康罗伊突然捂住胸口,指缝间渗出血丝。

詹尼眼疾手快扶住他,听诊器压上他后背时,低声道:我数到三。

詹尼的手指在他肩胛骨下掐了一下。

康罗伊的膝盖开始打颤。

他踉跄着栽进詹尼怀里,嘴角的血渍晕开,在月白中衣上洇出朵妖异的花。

肺痨复发!詹尼用英语尖叫,又切回官话,快关窗!

风灌进来要人命的!张德彝立刻冲过去合上雕花木窗,挡住了正掀门帘进来的笔帖式。

大人!笔帖式扯着公鸭嗓喊,这搜查...

康罗伊咳得说不成句,我...我康某行得正坐得端...咳咳...詹尼掀开他的衣襟,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那是前日让人用鸡血和药汁染的,大人这肺都烂了,您就算把房梁拆了,也找不出半件邪器!

笔帖式的目光扫过书案上的齿轮模型,又掀开床底的木箱——里面只有几册《海国图志》和半盒西洋铅笔。

他咬了咬牙,挥手让番役退下:算你命大!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康罗伊立刻坐直身子,詹尼递来帕子擦嘴:血渍调得太浓了,下次得加两份水。张德彝擦着额头的汗:我这就去恭王府报信,说您...说您怕是撑不过这个月。

康罗伊转向暗室,达达拜,把差分机搬出来。

密室里,黄铜齿轮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康罗伊用鹿皮仔细擦拭核心组件,达达拜扶了扶眼镜:您真要装死?

死人不会被搜查,不会被监视。康罗伊将组件装入仿制钢琴的夹层,更重要的是...死人能听见活人的秘密。

子时二刻,西华门外的雪越下越急。

康罗伊裹着灰布棉袍,跟着张仁清猫腰钻进墙根的草堆。

张仁清摸出三张黄符,用朱砂笔在上面画了个字,轻轻按在砖缝里。

天耳符能听三里内的动静。他点燃三柱香,青烟盘旋着升上宫墙,但只能维持半柱香。

两人屏息等待。

香烧到一半时,张仁清的睫毛突然剧烈颤动。

他抓住康罗伊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听见了!

是女人的声音,在念《太上洞玄灵宝赤书玉诀》——赤虺伏于渊,封以帝血,镇以星斗...不对!他浑身发抖,封改成了!

赤虺伏于渊,融以帝血,镇以星斗

康罗伊的差分机突然发出轻鸣,纸卷缓缓吐出一行字:龙髓引共鸣频率上升27%,宿主切换中...

她不是在炼化龙泪。康罗伊望着宫墙内的琉璃瓦,喉间泛起腥甜,她是在让龙泪认她为主。

龙髓引是钥匙,皇室血脉是密码...等共鸣完成,这天下的地脉,都会变成她的神座。

风雪猛地灌进草堆,宫檐下的铜铃同时炸响,像是千万根钢针扎进耳朵。

张仁清的符纸地烧了起来,在雪地里留下三个焦黑的字。

康罗伊拽起张仁清,再晚就来不及了。

回到居所时,达达拜正守在暗室门口,手里捏着份刚印好的《京报》样张。

头版标题被红笔圈着:英商乔治·坎宁...后面的字被墨点盖住了,但康罗伊知道,明日清晨,全京城的茶棚酒肆都会传开这个名字——而名字

他接过样张,手指在二字上轻轻一按。

窗外的雪光透进来,照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死讯传宫...该有人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