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谁在养龙?(2 / 2)

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康罗伊推开窗,看见恭王府的暗卫正翻身下马,怀里的信匣还沾着晨露。

他摸了摸差分机的表盘,指针正稳稳指向恭亲王府的方向——有些齿轮,该转起来了。

晨雾未散时,恭亲王府的朱漆门环叩响三声。

康罗伊掀开车帘,正见奕欣的长随捧着锦盒立在阶前,盒盖半启,露出几帧染血的素绢——是昨夜从地宫里抢出的童子伤痕拓片。

康先生,请。长随垂首退开。

康罗伊捏着拓片的指节发白,那些交错的鞭痕里还凝着暗褐血渍,最深处嵌着半枚铜锈,与地宫祭坛的铜首纹路分毫不差。

他突然明白奕欣为何选在卯时传召——这个时辰,军机处的煤炉刚烧得最旺,肃顺的早茶正泡到第三盏。

乾清宫西暖阁的檀香烧得人发闷。

康罗伊站在纱帘后,听着殿内瓷器相撞的脆响。肃六,你倒说说看。奕欣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刃,这九张伤照,是从米市胡同那处地宫搜出来的;这张图纸,是钦天监笔帖式冒死拓的。

荒唐!肃顺拍案的动静震得茶盏跳起来,必是洋人教唆刁民,伪造证据构陷忠良——

那这铜首呢?奕欣的话音陡然拔高。

康罗伊隔着纱帘看见一方托盘被捧上案几,铜首表面的绿锈还沾着地宫的湿土,上月十五,康罗伊先生在琉璃厂拍卖的西周龙首残件,与这尊祭坛主器,纹路重叠率九成三。

殿内死寂如霜。

康罗伊能听见肃顺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咸丰帝急促的喘息。传钦天监正!皇帝的茶盏砸在青砖上,即刻带人查封米市胡同那处宅子。

肃顺,你且回府静思——他顿了顿,三日后再议。

纱帘被掀起的瞬间,康罗伊与肃顺撞了个对眼。

那老臣的眼尾通红,像被火燎过的纸,嘴角却还扯着冷笑。康先生好手段。他擦肩而过时低笑,只是这京城的水,比地宫深得多。

他在虚张声势。奕欣将康罗伊让进偏殿,亲手斟了盏碧螺春,但你说的对,龙髓引不能留在他手里。康罗伊从怀中取出个檀木匣,匣内锦缎上卧着枚血色珠子,表面浮着细密的裂纹,此物若失控,地火会顺着龙首祭坛的脉络烧穿京城。他指尖轻叩匣盖,我愿代为保管,研究平息之法。

奕欣的目光扫过康罗伊腰间的差分机,忽然笑了:康先生要的钦差洋务协办虚衔,明日就着礼部拟旨。

只是...他压低声音,实掌京城外事与科技,那些洋人的火器、电报,你得给我理出个章程。

日头西斜时,彭玉麟的湘军快马到了康宅门口。

康罗伊在门廊下迎他,见这位水师统领的官靴沾着新泥,腰间的湘绣荷包被揉得发皱——是连夜从通州赶回来的。

肃顺虽被软禁,可他的门生故吏塞满六部。彭玉麟攥着茶盏,指节泛白,更要紧的是...他背后有人。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宫里的女人,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康罗伊的脊背一紧。

他想起前日在军机处外瞥见的轿辇,明黄帷幔下露出半截翡翠护甲——那是慈禧的座驾。

陈家在山东的族人已安全抵港。彭玉麟从怀里摸出封火漆未拆的信,但龙泪不是死物。他的声音突然发涩,我在地宫听见铁棺里有哭声,像婴儿,又像...龙在呜咽。他把信塞进康罗伊掌心,它也在选主人。

深夜,康罗伊独坐书房。

龙髓引被他摆在差分机旁,血色珠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机器突然发出蜂鸣,表盘上的铜针疯狂旋转,最终在黄铜面板上投出幅立体地图——北京地底深处,一条赤色脉络正缓缓跳动,像被剖开的心脏。

它在回应!张仁清撞开房门时,道袍下摆还沾着地宫的霉斑,不是回应我们,是回应紫禁城里那把匕首!他踉跄着扑到桌前,手指颤抖着指向投影,慈禧...她用龙首匕首刺进了龙泪!

差分机的齿轮突然卡住,最后一行数据在面板上缓缓浮现:倒计时:00:00:00。

地火,已燃。

康罗伊猛地站起,推开窗。

晚风裹着焦糊味灌进来,他望着紫禁城方向的夜空——原本缀着星子的天幕下,隐约有暗红雾气翻涌,像被火烤化的血。

原来...他对着夜风低语,猎物从来不是我们。

是她,要当神。

书案上的龙髓引突然发出轻响,血色裂纹中渗出一滴黏液,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龙形。

它抬头望向紫禁城,发出一声极轻的,婴儿般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