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的铜锣余音未散,西蒙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盯着自己肋下被划破的剑服,金线绣的鸢尾花图案像道淌血的伤口——这是他在哈罗公学三年来最狼狈的时刻。
看台上的私语像针,扎得他后颈发烫。
那个康罗伊,那个总捧着差分机的书呆子,怎么会比剑桥击剑社的冠军还难缠?
再来!西蒙突然嘶吼,右手猛地探进腰间暗袋。
金属药瓶磕在剑柄上发出脆响,他颤抖着拔开瓶塞,猩红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这是血月之环的,说是能让凡人拥有先祖的力量。
他仰头灌下,喉结滚动时,黑铁徽章在锁骨处撞出红痕。
乔治的瞳孔微微收缩。
魔金差分机的异常数据突然在眼前闪过:西蒙的呼吸频率从每分钟十七次飙升到二十三,握剑的指节泛白得不正常。
他退后半步,剑尖垂向地面做出防御姿态,余光瞥见西蒙的发梢正渗出暗红——像被血浸透的棉线,从鬓角往头顶蔓延。
他...他的眼睛!前排传来女孩的尖叫。
露西攥紧了看台边缘的木栏,指节发白。
西蒙的眼白正被血丝吞噬,原本灰蓝的瞳孔缩成针尖,眼尾裂开细小的血口,血珠顺着脸颊滚进领口。
更骇人的是他的手:骨节发出咔嗒咔嗒的爆响,指甲长得像鹰爪,皮肤下凸起青紫色的血管,像无数条蚯蚓在爬。
康罗伊!西蒙的声音变了,带着金属刮擦的刺耳尾音,你以为那些铁齿轮能算尽一切?他挥剑的弧度比之前大了三寸,剑风卷得乔治额发乱颤——这不是人类能有的臂力。
乔治侧身避开时,剑尖在地面犁出半尺深的沟壑,碎石飞溅到看台上,惊得几个胆小的学生抱头蹲下。
旧神血精的时效是十七分钟。乔治默念着詹尼整理的《神秘学禁术纪要》,右手在剑柄上轻轻一旋,剑穗扫过西蒙手腕的麻筋。
这是差分机根据西蒙肌肉震颤频率算出的弱点——那些贵族纨绔再决斗时经常违规,使用邪教的邪神血精让自己的战斗力变强。
血精在强化力量的同时,会让旧伤处的神经异常敏感,而且时间一长会让旧神的侵蚀力渗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西蒙痛呼一声,剑身偏了半寸,乔治趁机用剑脊拍在他肘弯,金属相击的闷响里,西蒙喉间溢出低哑的呜咽。
你在发抖。乔治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是血精在烧你的骨头,还是...血月之环的主人在催你交差?他向前半步,剑尖挑开西蒙散开的领口,黑铁徽章暴露在众人眼前,月亏夜的船运的不是羊毛,是这些脏东西吧?
西蒙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听见血管里有蛇在嘶鸣,皮肤下的血管正从青紫色变成黑红,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滴在剑服上,晕开诡异的花纹。
看台上的议论声突然清晰起来:那徽章...我在《泰晤士报》的禁术案里见过!血月之环不是被议会取缔了吗?
住口!西蒙挥剑劈来,这一击毫无章法,像头被激怒的野兽。
乔治侧身闪过,反手用剑柄撞在他后颈——这是埃默里在拳击课上学的卸力式。
西蒙踉跄着栽倒,黑铁徽章从领口滑出,被阳光照得发亮。
露西突然从看台上跳下来,举着从码头线人那里得来的货单:各位先生!
这是西蒙叔叔名下货船的通关记录,月亏夜进港的,每箱重量比标准多了三十磅!
够了!西蒙跪坐在地,双手撑着碎石。
他的指甲已经完全变成黑红色,在地面抓出五道深痕。
血精带来的力量正在反噬,他能感觉到内脏像被火烤,喉咙里涌出铁锈味的甜腥。是...是血月之环!他突然吼道,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说只要我杀了康罗伊,就给我爵位,给我...给我永远不会输的力量!
看台上炸开一片惊呼。
理查德校长的银表链突然绷直,他猛地站起来,白胡子都在发抖。
乔治的剑尖垂向地面,阳光穿过剑刃,在西蒙脸上投下冷光:所以你让他们在剑头灌铅,所以你买通码头运禁药,所以你要把康罗伊家的名声再踩进泥里——就为了你的野心?
西蒙的眼泪混着血珠往下淌:他们说康罗伊家早该完蛋!
你父亲当年想控制女王,现在轮到你...你凭什么赢?
凭这里。乔治指了指自己太阳穴,还有这里。他又摸了摸心口的铜扣——詹尼的针脚还带着体温。
裁判的哨声第三次响起时,西蒙的剑已经掉在脚边。
他的头发全变成了血红色,双手蜷缩成爪,却连拾剑的力气都没有。
看台上的掌声像暴雨,埃默里挤到最前排,举着差分机的纸带大喊:爵爷早就算到他会嗑药!
这纸带能当证据送议会!
理查德校长走下主席台,拍了拍乔治的肩。
他的手掌很沉,像压着块砝码:你做得很好,孩子。
但记住,血月之环的水比你想的深。他瞥了眼瘫在地上的西蒙,又压低声音,今晚来我办公室,我有份三十年前的密档要给你看。
乔治望着人群中挤过来的露西,她的裙角沾着碎石屑,眼睛亮得像星子。
埃默里的卷发被揉得更乱了,正举着从西蒙身上摸来的药瓶晃:这玩意儿能让化学社研究半年!可他的目光扫过围墙外的梧桐树时,突然顿住了——树影里站着个穿黑斗篷的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那人见乔治望来,转身消失在巷口,只留下一片被风掀起的黑布角,露出里面绣着的蛇形暗纹。
少爷?露西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乔治摸了摸心口的铜扣,詹尼的纸条还在口袋里,墨迹被体温焐得有些晕开。
他望着击剑场铁门外的石板路,晨雾散后,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那是回家的方向,詹尼的窗帘应该已经拉开了,或许正站在窗口等他。
但他知道,今天的胜利不过是掀开了一角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