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面包,是想让安妮替您跑腿?他的语气充满警惕,但怀里的婴儿突然哭起来,那哭声不正常地尖利,像是某种动物幼崽的嘶叫。
乔治从大衣内袋摸出块多功能表盘,表盘背面刻着康罗伊家徽:我需要人分发食物,收消息,最好能把饿肚子的爱尔兰人聚成拳头,给我办点事情,这个世界没什么是不劳而获的。
他说话时盯着谢尔比的眼睛,发现对方的虹膜边缘有一圈诡异的银灰色——和安妮一模一样。
谢尔比的目光落在银表上,又抬头看他:您知道圣殿骑士团的烟膏船?这个问题是个测试,乔治心知肚明。所谓这些人口中的圣殿骑士团其实是贵族集团用来控制伦敦地下烟膏贸易的黑手套,他们用毒品控制爱尔兰移民,就像当年用马铃薯饥荒控制爱尔兰一样。
我知道他们对爱尔兰人做的事情。乔治笑了,所以我需要拳头,把他们的爪子剁干净。他故意露出腰间的手枪柄——那是把改装过的柯尔特,枪管上刻着驱魔经文。
婴儿的哭声突然停了。谢尔比低头查看,毯子滑落一角,孩子睡得很安宁,但瘦弱的让人心痛。
今晚八点,码头仓库,我们有个聚会,大家都在想办法搞点吃的。谢尔比的声音突然沙哑,能来的都会来。
他转身时,最小的男孩拽住乔治的裤脚:先生有糖吗?。
乔治摸出薄荷糖,男孩却把糖塞进妹妹嘴里,自己舔了舔手指。乔治注意到那女孩的舌头是黑色的。
暮色漫进白教堂街区时,乔治站在仓库二楼的破窗前,看着楼下挤了近百人。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有些拄着拐杖,有些抱着生病的孩子。他们中有四分之三是爱尔兰移民,剩下的则是被工业革命抛弃的英格兰穷人。
女人们的围裙上沾着血——不是在工厂受伤,就是在暗巷流产的血,她们没有钱换衣服,填饱家人的肚子已经是奢望了。
男人们的手指关节粗大变形,那是长期在毒气弥漫的工厂劳作的结果。
埃默里裹着酒气冲进来,手里拎着大木盒:女王送的礼帽——
他掀开盒盖,黑礼帽的帽檐里藏着十二把剃刀,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谢尔比到了。乔治指了指楼下。那个疤脸男人正站在最前排,怀里的婴儿换成了把旧左轮。他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人群慢慢安静下来。乔治注意到至少有二十个人眼睛带着那种桀骜不驯,他们的站位隐约构成五角星形状。
诸位。乔治扶着栏杆往下看,我是乔治·庞森比·康罗伊,康罗伊男爵的儿子,庞森比家的外孙。
他故意停顿,让回声在仓库里震荡。天花板上垂下的铁钩微微晃动,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刚刚掠过。
人群里响起低语。有个红鼻子醉汉喊:庞森比早败落了!他喊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团黑色黏液。乔治认出这是烟膏重度上瘾的症状。
但我有面包。乔治打了个响指,埃默里打开仓库侧门——两辆运货马车驶进来,装满了最硬的黑面包和最差的晒干咸肉,但已经是这些人很久没吃过的美味了。
这里很多人都是以煤渣和锯末掺和着荞麦、麸皮熬粥喝,现代人简直无法想象煤渣是怎么吃进肚子了的,但这就是当时工人的生活常态,就这些也很难让家人填饱肚子。
人群骚动起来,谢尔比抬手按住最近的人,目光始终锁着乔治。乔治注意到谢尔比按住那人后颈时,手指做了个奇怪的手势,那人眼里的赤红就暂时褪去了。
这些每天都有。乔治继续,但你们得听我调遣。我要成立个组织,叫剃刀党——他摘下礼帽,剃刀在帽檐闪了闪,谁要是敢动我的人,动我的货,这剃刀就割了他的耳朵。
谢尔比突然笑了,疤被扯成扭曲的弧度:爵爷,我有七个兄弟,三个表亲,都能扛刀。他说着解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烙印——那是克里米亚战俘营的标记,形状却巧合地像个倒五角星。
我有一百个能扛刀的。另一个小团体的首领也搓了搓手,他的指甲缝里渗着血,乔治怀疑他昨晚参与了什么血腥仪式。
乔治摸出匕首,划破掌心:我们需要歃血为盟。鲜血滴进锡盒的瞬间,差分机在他胸口发烫。表盘上的星图突然扭曲,浮现出VR王冠的标记——女王的情报到了。
他强忍着没有查看,而是继续让血滴在那些面包上。以血为誓,以面包为证。
人群爆发出欢呼,但乔治看见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表情僵硬,他们的瞳孔在欢呼声中诡异地扩大又收缩,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操控着。
深夜,乔治在宿舍的星图桌前揉着太阳穴。羊皮纸上的星轨被红笔圈出七处亮点,对应着邪教献祭的七个方位。差分机的齿轮转动着,将现代数学公式与占星术融合,推算出下一次仪式在三天后,月全食时。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边回响着安妮说的星星在啃我的梦。
多聪明的脑袋。声音从背后传来。
乔治猛地转身,看见个穿墨绿西装的男人倚在壁炉边,金色表链在火光里晃荡。他的眼睛是不自然的灰蓝色,像两潭结了冰的湖水——阿尔弗雷德·莫顿。更可怕的是,他的影子在墙上自行移动,形状时而像多肢生物,时而像展开的羽翼。
血月之环的执行官?乔治摸到转轮手枪的把柄,指尖沁出冷汗。他注意到莫顿的领针是个人类指骨做的,骨节上刻满微型符文。
您该叫我导师。莫顿微笑,袖扣闪了闪——那是卡诺卜罐的图案,平凡的世界多无趣啊,神会带我们去银河系的高阶世界...你这么聪明,该明白的。他的声音突然变成多重回声,仿佛有十几个莫顿同时在说话。
乔治的太阳穴突突跳着,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人拿指甲刮玻璃。他咬舌尖,血腥味涌进嘴里,视野里差分机的蓝光突然暴涨,将莫顿的身影切成碎片。
但在消失前一刻,莫顿的嘴突然裂开到耳根,露出三排鲨鱼般的尖牙:月食之夜,我们要用康罗伊的血画完最后一个符文。
下次,我会让你自愿跪下。莫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接着彻底消失。但地板上留下了一滩黑色黏液,里面漂浮着几颗人类牙齿。
乔治瘫在椅子上,后背全是冷汗。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星图上,某颗星的位置突然偏移,在纸角画出个模糊的符号——像王冠,又像某种生物的瞳孔。
他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纸,符号突然化作青烟,钻进了他的鼻孔。
那一瞬间,乔治看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象:无数银灰色的人形跪拜在泰晤士河畔,河水中漂浮着残缺的孩童尸体,而天空中悬挂的不是月亮,而是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