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和阿石的葬礼结束后的第七天,部落的重建工作正紧锣密鼓地进行。拓的左臂打着用硬木和兽皮做的夹板,却仍拄着铁矛在加固陷阱;娅带着女族人将晒好的兽肉分装进陶罐,嘴角还沾着野果酱的痕迹;老石蹲在熔炉边,手把手教几个年轻族人分辨铁水的成色,拐杖斜靠在耐火石上,沾着泥土的指尖在铁砧上比划着火候。
林砚刚和红羽敲定联合狩猎的细节——赤箭部落负责追踪围堵,石肤族负责用铁矛伏击,目标是黑松林边缘的群居裂齿兽,既能补充食物,又能获取坚韧的兽皮做甲胄。他拿着画好的狩猎路线图回到部落,刚走到空地上,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几个年长的族人围在篝火旁,低着头窃窃私语,见到林砚走来,立刻闭了嘴,眼神躲闪着避开他的目光。平时总缠着他问“铁刀怎么磨才锋利”的小石,今天也躲在棚屋后面,只露出半张脸,怯生生地看着他。
“怎么了?”林砚拉住正要溜走的年轻族人阿力,他是阿木的弟弟,这些天一直闷头打磨铁箭,很少说话。
阿力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林……林砚,他们说……说你不是石肤族的人,不该管部落的事。”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他顺着阿力的目光看去,篝火旁的几个年长族人正偷偷打量他,为首的是部落里辈分最高的“老柏”。老柏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布满皱纹,左手的小指缺了一截——那是年轻时在试炼中被异兽咬掉的,在族里极有威望,连卡鲁在世时都要让他三分。
“老柏叔,你们在说什么?”林砚走过去,将狩猎路线图放在地上,语气平和。
老柏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反而带着一丝疏离:“林砚,我们在说‘规矩’。”他指了指地上的石书——那是老石早上刚取出来,准备教孩子们认先祖刻痕的,“石肤族的规矩,部落的事,要‘自己人’管。”
“我不是外人。”林砚皱起眉头,“卡鲁族长临终前把部落托付给我,这些天我和大家一起造铁刀、设陷阱、打敌人,我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了。”
“家是家,‘权’是权。”老柏摇了摇头,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你帮我们造铁刀,我们感激你;你帮我们打跑敌人,我们记着你的恩。但部落的‘权’,不能给‘外人’。当年那个逃难的人,不也帮我们采过药吗?最后还不是抢了我们的食物?”
这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林砚刻意忽略的隔阂。他一直以为,经历了黑石的背叛和岩穴部落的袭击,族人们已经彻底信任他了,却忘了“外来者”这三个字,早已刻在老辈族人的骨子里。
“林砚不是那种人!”拓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左臂的夹板蹭得兽皮甲“沙沙”响,“他救了我,为了部落差点被铁甲犀撞死,阿木和阿石的葬礼也是他亲手办的!你们怎么能说他是外人?”
“小崽子懂什么!”老柏瞪了拓一眼,“当年你爹还在的时候,就说过‘外人的好,都是暂时的’。现在林砚帮我们,是因为我们还有用;等他拿到他想要的,说不定就走了!到时候部落没了领头的,骨牙部落、岩穴部落再来,我们怎么办?”
围在旁边的几个年长族人纷纷点头。
“是啊,老柏说得对,外人终究是外人。”
“卡鲁族长是信任他,但没说让他‘掌权’啊。”
“我们石肤族的事,该由石肤族人自己管。”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砚心上。他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有帮他抬过熔炉的阿叔,有给过他野果的阿婆,还有跟着他学过设陷阱的老哥,此刻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那份担忧不是针对他这个人,而是针对“外来者”这个身份。
老石拄着拐杖走过来,脸色很难看:“老柏,你胡说什么!林砚为部落做的事,你没看见吗?没有他,我们早就被黑牙杀了!”
“我没说他没做事。”老柏梗着脖子,“但做事归做事,掌权归掌权。按规矩,部落的族长,得是石肤族的血脉,得是长老的亲属。你是长老,你的侄子……虽然黑石是叛徒,但你还有其他亲戚啊!实在不行,从年轻族人里选一个,也比让外人管强!”
林砚沉默着。他知道,老柏的话不是针对他,而是出于对部落未来的担忧。这些老族人经历过太多背叛和失去,他们不敢赌,也赌不起——对他们来说,“血脉”和“规矩”是唯一能抓住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娅抱着一堆兽皮甲走过来,听到众人的争论,放下兽皮甲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前的规矩,是让族人活下去;现在林砚能让我们活下去,为什么不能守他定的规矩?”
“娅丫头,你一个女娃子懂什么!”老柏哼了一声,“男人打仗、管部落,女人就该缝兽皮、看孩子。这里没你的事,一边去!”
娅的脸涨得通红,却倔强地站着不动:“我不懂规矩,但我懂谁对我们好。林砚教我们造铁刀,让我们女人也能拿武器保护自己;他让拓教我们设陷阱,让我们不用再怕野兽;他还和赤箭部落结盟,让我们有了靠山。这样的人,比那些只知道守着‘规矩’的人强多了!”
年轻族人们纷纷附和。
“对!娅说得对!林砚比谁都适合管部落!”
“老柏叔,你们别老盯着‘外人’这两个字,林砚比我们很多石肤族人都更爱部落!”
“我们听林砚的!”
篝火旁瞬间分成了两派:年长的族人坚持“规矩”,认为该由石肤族人掌权;年轻的族人拥护林砚,觉得他有能力护着部落。双方各执一词,吵得面红耳赤。
老柏气得拐杖都快握不住了,对着年轻族人大喊:“你们翅膀硬了!忘了先祖的规矩了吗?忘了以前被外人欺负的事了吗?”
“我们没忘!”拓大喊着,举起左臂的夹板,“但我们更知道,光守着规矩,只会像阿木和阿石一样死!只有跟着林砚,造更多铁刀,练更强的本事,我们才能活下去!”
这句话戳中了老柏的痛处。阿木和阿石的死,是部落里所有人的伤疤。老柏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用拐杖戳着泥土。
林砚看着争吵的族人,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场争论不是偶然的——黑石的背叛让老族人更加警惕,而他“外来者”的身份,始终是横在他和族人之间的一道坎。如果不能彻底打消他们的顾虑,就算暂时平息了争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质疑。
“大家别吵了。”林砚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族人们纷纷看向他,眼里满是期待或警惕。
林砚走到篝火中央,拿起那块刻着传承的石书,举到众人面前:“这是石肤族的传承,上面刻着先祖的故事,刻着部落的规矩。我知道,‘血脉’和‘规矩’对你们很重要,因为那是你们活下去的底气。”
他放下石书,目光扫过每一个族人:“我不是石肤族的人,没有石肤族的血脉,这是事实。但我和你们一样,想让部落活下去,想让老人能安安稳稳过冬,想让孩子能不用怕野兽、不用怕敌人,想让阿木和阿石的死,变得有意义。”
林砚指向熔炉:“这熔炉,是我和老石叔一起建的;这些铁刀,是我和拓、阿力一起铸的;那些陷阱,是我和娅、阿婆一起设的;就连和赤箭部落的结盟,也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部落的‘权’,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属于每一个为部落拼命的人。”
他走到老柏面前,微微弯腰:“老柏叔,您担心我是外人,会背叛部落,我理解。但我向您保证,只要石肤族还需要我,我就不会走。我可以不做‘族长’,不掌‘权’,我只做部落的‘守护者’,教大家造武器、练本事、设陷阱,帮大家打敌人。部落的事,以后由老石叔牵头,您和其他长老一起商量,我只负责执行,绝不插手决策。”
老柏愣住了。他没想到林砚会主动放弃权力。在他看来,“掌权”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可林砚却轻易地交了出来。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动容,他看着林砚,又看了看旁边的老石,最终点了点头:“你……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林砚笑了笑,“我来部落,不是为了掌权,是为了活下去,也是为了完成卡鲁族长的嘱托。只要能让部落变强,让大家活下去,我做什么都愿意。”
老石立刻走上前,拍了拍林砚的肩膀:“林砚,你这是干什么!部落的事,本来就该听你的!”
“老石叔,您是部落的长老,比我更懂规矩,也更懂大家的心思。”林砚把石书递给老石,“这传承,本来就该由您来管。我只是个外来者,能帮大家做事,就很满足了。”